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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
可是,他在操場轉了好幾個圈子,把想好了的話都又咽回去。他覺得假若一個學者還瘋狂到那個程度,別的沒有什麼知識的日本人就更可想而知了。即使他說服了一個山木,又有什麼用處呢?況且,還不見得就能說服了他呢。
要想解決中日的問題,他看清楚,只有中國人把日本人打明白了。我們什麼時候把“主人”打倒,他才會省悟,才會失去自信而另打好主意。說空話是沒有用處的。對日本人,槍彈是最好的宣傳品!
想到這裡,他慢慢的走出校門。一路上,他還沒停止住思索。他想:說服山木或者還是小事,更要緊的倒是怎樣防止學生們不上日本教官的,與偽報紙的宣傳的當。怎樣才不教學生們上當呢?在講堂上,他沒法公開的對學生談什麼,他懷疑學生和教師裡邊會沒有日本的偵探。況且,他是教英文的,他不能信口開河的忽然的說起文天祥史可法的故事,來提醒學生們。同時,假若他還是按照平常一樣,除了教課,什麼閒話也不說,他豈不是隻為那點薪水而來上課,在拿錢之外,什麼可以自慰自解的理由也沒有了嗎?他不能那麼辦,那太沒有人味兒了!
今天,聽到瑞豐的一片話,他都沒往心裡放。可是,他卻聽進去了:暑假後要裁減英文鐘點。雖然老二別的話都無聊討厭,這點訊息可不能看成耳旁風。假若他的鐘點真的被減去一半或多一半,他怎麼活著呢?他立起來。他覺得應當馬上出去走一走,不能再老這麼因循著。他須另找事作。為家計,他不能一星期只教幾個鐘點的英文。為學生,他既沒法子給他們什麼有益的指導,他就該離開他們——這不勇敢,可是至少能心安一點。去到處奔走事情是他最怕的事。但是,今天,他決定要出去跑跑。
他走在院中,小順兒和妞子正拉著瑞豐從祁老人屋裡出來。
“爸!”小順兒極高興的叫。“我們看會去!”“什麼會?”瑞宣問。
“北平所有的會,高蹺,獅子,大鼓,開路,五虎棍,多啦!多啦!今兒個都出來!”瑞豐替小順兒回答。“本來新民會想照著二十年前那樣辦,教城隍爺出巡,各樣的會隨著沿路的耍。可是,咱們的城隍爺的神像太破舊了,沒法兒往外抬,所以只在北海過會。這值得一看,多年沒見的玩藝兒,今天都要露一露。日本人有個好處,他們喜歡咱們的舊玩藝兒!”“爸,你也去!”小順兒央求爸爸。
“我沒工夫!”瑞宣極冷酷的說——當然不是對小順兒。
他往外走,瑞豐和孩子們也跟出來。一出大門,他看見大赤包,高第,招弟,和胖菊子,都在槐蔭下立著,似乎是等著瑞豐呢。她們都打扮得非常的妖豔,倒好象她們也是一種到北海去表演的什麼“會”似的。瑞宣低下頭,匆匆的走過去。他忽然覺得心裡鬧得慌,胃中一酸,吐了一口清水。山木與別的日本人的瘋狂,他剛才想過,是必須教中國人給打明白的。可是,大赤包與瑞豐卻另有一種瘋狂,他們把屈膝與受辱看成享受。日本人教北平人吃不上粽子,而只給他們一些熱鬧看,他們也就扮得花花綠綠的去看!假若日本人到處遇到大赤包與瑞豐,他們便會永久瘋狂下去!他真想走回去,扯瑞豐兩個大嘴巴子。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麼白軟的一對手,他無可如何的笑了笑。他不會打人。他的教育與文化和瑞豐的原是一套,他和瑞豐的軟弱只有程度上的差別而已!他和瑞豐都缺乏那種新民族的(象美國人)英武好動,說打就打,說笑就笑,敢為一件事,(不論是為保護國家,還是為試驗飛機或汽車的速度,)而去犧牲了性命。想到這裡,他覺得即使自己的手不是那麼白軟,也不能去打瑞豐了;他和瑞豐原來差不多,他看不起瑞豐也不過是以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更使他難過的是他現在須託人找事情作。他是個沒有什麼野心的人,向來不肯託人情,拉關係。朋友們求他作事,他永遠盡力而為;他可是絕不拿幫助友人作本錢,而想從中生點利。作了幾年的事,他覺得這種助人而不求人的作風使他永遠有朋友,永遠受友人的尊敬。今天,他可是被迫的無可奈何,必須去向友人說好話了。這教他非常的難過。侵略者的罪惡,他覺得,不僅是燒殺淫掠,而且也把一切人的臉皮都揭了走!
同時,他真捨不得那群學生。教書,有它的苦惱,但也有它的樂趣。及至教慣了書,即使不提什麼教育神聖的話,一個人也不願忽然離開那些可愛的青年的面孔,那些用自己的心血灌溉過的花草!再說,雖然他自己不敢對學生們談論國事,可是至少他還是個正直的,明白的人。有他和學生在一處,至少他可以用一兩句話糾正學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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