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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去救國,至少他也不該太怕敵人的刀斧與皮鞭。
院裡很黑。走到影壁那溜兒,他問了聲:“誰?”“我!野求!”
瑞宣開開了門。三號的門燈立刻把光兒射進來。三號院裡還有笑聲。是的,他心裡很快的想到:三號的人們的無恥大概是這時代最好的護照吧?還沒等他想清楚,野求已邁進門坎來。
“喲!你已經睡了吧?真!吸菸的人沒有時間觀念!對不起,我驚動了你!”野求擦了擦臉上的涼汗。
“沒關係!”瑞宣淡淡的一笑,隨手又繫上個鈕釦。“進來吧!”
野求猶豫了一下。“太晚了吧?”可是,他已開始往院裡走。他喜歡和朋友閒談,一得到閒談的機會,他便把別的都忘了。
瑞宣開開堂屋的鎖。
野求開門見山的說出來:“我看見了默吟!”
瑞宣的心裡忽然一亮,亮光射出來,從眼睛裡慢慢的分散在臉上。“看見他了?”他笑著問。
野求一氣把遇到姐丈的經過說完。他只是述說,沒有加上一點自己的意見。他彷彿是故意的這樣辦,好教瑞宣自己去判斷;他以為瑞宣的聰明足夠看清楚:野求雖然沒出息,得不到姐丈的原諒,可是他還真心真意的佩服默吟,關切默吟,而且半夜裡把訊息帶給瑞宣。
瑞宣並沒表示什麼。這時候,他顧不得替野求想什麼,而只一心一意的想看到錢先生。
“明天,”他馬上打定了主意,“明天晚上八點半鐘,咱們在金家門口見!”
“明天?”野求轉了轉眼珠:“恐怕他未必……”
以瑞宣的聰明,當然也會想到錢先生既不喜歡見金三爺與野求,明天——或者永遠——他多半不會再到那裡去。可是,他是那麼急切的願意看看詩人,他似乎改了常態:“不管!不管!反正我必去!”
第二天,他與野求在金家門外等了一晚上,錢先生沒有來。
“瑞宣!”野求哭喪著臉說:“我就是不幸的化身!我又把默吟來聽孫子的哭聲這點權利給剝奪了!人別走錯一步!一步錯,步步錯!”
瑞宣沒說什麼,只看了看天上的星。
46
瑞宣想錯了,日本人捕人並不敲門,而是在天快亮的時候,由牆外跳進來。在大處,日本人沒有獨創的哲學,文藝,音樂,圖畫,與科學,所以也就沒有遠見與高深的思想。在小事情上,他們卻心細如髮,捉老鼠也用捉大象的力量與心計。小事情與小算盤作得周到詳密,使他們象猴子拿蝨子似的,拿到一個便滿心歡喜。因此,他們忘了大事,沒有理想,而一天到晚苦心焦慮的捉蝨子。在瑞宣去看而沒有看到錢先生的第三天,他們來捕瑞宣。他們捕人的方法已和捕錢先生的時候大不相同了。
瑞宣沒有任何罪過,可是日本人要捉他。捉他,本是最容易的事。他們只須派一名憲兵或巡警來就夠了。可是,他們必須小題大作,好表示出他們的聰明與認真。約摸是在早上四點鐘左右吧,一輛大卡車停在了小羊圈的口外,車上有十來個人,有的穿制服,有的穿便衣。卡車後面還有一輛小汽車,裡面坐著兩位官長。為捕一個軟弱的書生,他們須用十幾個人,與許多汽油。只有這樣,日本人才感到得意與嚴肅。日本人沒有幽默感。
車停住,那兩位軍官先下來視察地形,而後在衚衕口上放了哨。他們拿出地圖,仔細的閱看。他們互相耳語,然後與卡車上輕輕跳下來的人們耳語。他們倒彷彿是要攻取一座堡壘或軍火庫,而不是捉拿一個不會抵抗的老實人。這樣,商議了半天,嘀咕了半天,一位軍官才回到小汽車上,把手交插在胸前,坐下,覺得自己非常的重要。另一位軍官率領著六七個人象貓似的輕快的往衚衕裡走。沒有一點聲音,他們都穿著膠皮鞋。看到了兩株大槐,軍官把手一揚兩個人分頭爬上樹去,在樹叉上蹲好,把槍口對準了五號。軍官再一揚手,其餘的人——多數是中國人——爬牆的爬牆,上房的上房。軍官自己藏在大槐樹與三號的影壁之間。
天還沒有十分亮,星星可已稀疏。全衚衕裡沒有一點聲音,人們還都睡得正香甜。一點曉風吹動著老槐的枝子。遠處傳來一兩聲雞鳴。一個半大的貓順著四號的牆根往二號跑,槐樹上與槐樹下的槍馬上都轉移了方向。看清楚了是個貓,東洋的武士才又聚精會神的看著五號的門,神氣更加嚴肅。瑞宣聽到房上有響動。他直覺的想到了那該是怎回事。他根本沒往鬧賊上想,因為祁家在這裡住過了幾十年,幾乎沒有鬧過賊。人緣好,在這條衚衕裡,是可以避賊的。一聲沒出,他穿上了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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