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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亂子也過不去三個月!咱們可也別太粗心大膽,起碼得有窩頭和鹹菜吃!”
老人說一句,小順兒的媽點一次頭,或說一聲“是”。老人的話,她已經聽過起碼有五十次,但是還當作新的聽。老人一見有人欣賞自己的話,不由的提高了一點嗓音,以便增高感動的力量:“你公公,別看他五十多了,論操持家務還差得多呢!你婆婆,簡直是個病包兒,你跟她商量點事兒,她光會哼哼!這一家,我告訴你,就仗著你跟我!咱們倆要是不操心,一家子連褲子都穿不上!你信不信?”
小順兒的媽不好意思說“信”,也不好意思說“不信”,只好低著眼皮笑了一下。
“瑞宣還沒回來哪?”老人問。瑞宣是他的長孫。“他今天有四五堂功課呢。”她回答。
“哼!開了炮,還不快快的回來!瑞豐和他的那個瘋娘們呢?”老人問的是二孫和二孫媳婦——那個把頭髮燙成雞窩似的婦人。
“他們倆——”她不知道怎樣回答好。
“年輕輕的公母倆,老是蜜裡調油,一時一刻也離不開,真也不怕人家笑話!”
小順兒的媽笑了一下:“這早晚的年輕夫妻都是那個樣兒!”
“我就看不下去!”老人斬釘截鐵的說。“都是你婆婆寵得她!我沒看見過,一個年輕輕的婦道一天老長在北海,東安市場和——什麼電影園來著?”
“我也說不上來!”她真說不上來,因為她幾乎永遠沒有看電影去的機會。
“小三兒呢?”小三兒是瑞全,因為還沒有結婚,所以老人還叫他小三兒;事實上,他已快在大學畢業了。
“老三帶著妞子出去了。”妞子是小順兒的妹妹。“他怎麼不上學呢?”
“老三剛才跟我講了好大半天,說咱們要再不打日本,連北平都要保不住!”小順兒的媽說得很快,可是也很清楚。“說的時候,他把臉都氣紅了,又是搓拳,又是磨掌的!我就直勸他,反正咱們姓祁的人沒得罪東洋人,他們一定不能欺侮到咱們頭上來!我是好意這麼跟他說,好教他消消氣;喝,哪知道他跟我瞪了眼,好象我和日本人串通一氣似的!我不敢再言語了,他氣哼哼的扯起妞子就出去了!您瞧,我招了誰啦?”
老人楞了一小會兒,然後感慨著說:“我很不放心小三兒,怕他早晚要惹出禍來!”
正說到這裡,院裡小順兒撒嬌的喊著:“爺爺!爺爺!你回來啦?給我買桃子來沒有?怎麼,沒有?連一個也沒有?爺爺你真沒出息!”
小順兒的媽在屋中答了言:“順兒!不準和爺爺訕臉!再胡說,我就打你去!”
小順兒不再出聲,爺爺走了進來。小順兒的媽趕緊去倒茶。爺爺(祁天佑)是位五十多歲的黑鬍子小老頭兒。中等身材,相當的富泰,圓臉,重眉毛,大眼睛,頭髮和鬍子都很重很黑,很配作個體面的鋪店的掌櫃的——事實上,他現在確是一家三間門面的布鋪掌櫃。他的腳步很重,每走一步,他的臉上的肉就顫動一下。作慣了生意,他的臉上永遠是一團和氣,鼻子上幾乎老擰起一旋笑紋。今天,他的神氣可有些不對。他還要勉強的笑,可是眼睛裡並沒有笑時那點光,鼻子上的一旋笑紋也好象不能擰緊;笑的時候,他幾乎不敢大大方方的抬起頭來。
“怎樣?老大!”祁老太爺用手指輕輕的抓著白鬍子,就手兒看了看兒子的黑鬍子,心中不知怎的有點不安似的。
黑鬍子小老頭很不自然的坐下,好象白鬍子老頭給了他一些什麼精神上的壓迫。看了父親一眼,他低下頭去,低聲的說:“時局不大好呢!”
“打得起來嗎?”小順兒的媽以長媳的資格大膽的問。“人心很不安呢!”
祁老人慢慢的立起來:“小順兒的媽,把頂大門的破缸預備好!”
02
祁家的房子坐落在西城護國寺附近的“小羊圈”。說不定,這個地方在當初或者真是個羊圈,因為它不象一般的北平的衚衕那樣直直的,或略微有一兩個彎兒,而是頗象一個葫蘆。通到西大街去的是葫蘆的嘴和脖子,很細很長,而且很髒。葫蘆的嘴是那麼窄小,人們若不留心細找,或向郵差打聽,便很容易忽略過去。進了葫蘆脖子,看見了牆根堆著的垃圾,你才敢放膽往裡面走,象哥侖布看到海上有漂浮著的東西才敢更向前進那樣。走了幾十步,忽然眼一明,你看見了葫蘆的胸:一個東西有四十步,南北有三十步長的圓圈,中間有兩棵大槐樹,四圍有六七家人家。再往前走,又是一個小巷——葫蘆的腰。穿過“腰”,又是一塊空地,比“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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