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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導火線就是中秋事件。中秋之夜杜榮林組織戰士驅散圍困營房大門的地方人員,隔天事情就鬧得沸沸揚揚,孫保田副司令打電話來了解情況,問杜榮林是否開槍了?杜榮林報告說,他不過讓戰士們在汽油筒裡放鞭炮,用的是打鬼子那時的招數。地方人員沒有戰鬥經驗,一聽響聲就嚇毛了。當時副司令員還挺高興,下令說:“無論如何守住大門,特別要管好軍火倉庫,但是不能開槍。”部隊面對海峽對岸之敵,時刻準備戰鬥,軍火庫房當然必須看牢,不容地方人員搶奪去用於武鬥。副司令員還特地交代杜榮林小心謹慎,說:“現在情況非常複雜。”
當時他們沒料到此事竟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地方造反派在閩南各地張貼“打倒杜榮林”標語,到處開會聲討,還把這事一直鬧到北京,告狀直達中央文革小組,稱杜榮林率守備部隊介入地方事務,保護走資派,藏匿國民黨特務,與群眾組織對抗,竟敢開槍傷人。一時如古詩所說:“山雨欲來風滿樓”。上級為平息事態,將杜榮林緊急調離部隊。看看不能如此了結,終於還是決定杜榮林停職,送後方審查。杜榮林黯然離開前線。
杜榮林並不後悔,他認起真要乾的事,從不管風險如何。離開守備團之前,他用自己的吉普車把陳石港送到泉州附近鄉下,當年陳石港幹“遊寄隊”時曾在這一帶活動,有一些曾同生共死,如杜榮林一樣可靠的鐵桿老友。杜榮林親自督車,把陳石港秘密送進一戶農家,讓他潛藏以待來日。分手時陳石港緊緊拉住杜榮林的手,連聲要他小心、保重。杜榮林說:“不怕,反正他媽的還有什麼好事要來就讓它來吧。”
杜榮林進了一個偏僻山區的部隊農場,開始他的隔離審查日子。農場位於閩西,規模很小,二十幾個兵,三四百畝地,種水稻,養豬,場區建有一排土坯房,牆未抹灰,夯土地板,擺兩張竹床,條件極為簡陋,除軍事化管理外,與當地地方小農場無異。杜榮林隔離之初頗受優待,給單間,伙食加菜,有時間從事一些簡單勞動,不下大田,以“反省交代”為主。除行動沒有自由,不得與外界聯絡外,沒有太多其他限制。後來形勢漸漸嚴峻,審查人員換了一批,口徑開始變化,不再限於追究文革中指揮失誤造成中秋事件問題,審查範圍大有擴充套件,包括他與跑到臺灣的岳父的關係,與金門戰役中投敵分子王鎖柱的關係等等,都要求他做出交代。所有問題匯總而至,杜榮林明白自己麻煩大了。
有一天晚間,杜榮林沉沉入睡。深夜猛一翻身坐起來,身下舊竹床吱地一聲尖叫,散架了一般。杜榮林一聲不吭,憑息靜氣傾聽,外邊田野上有風呼呼吹過。
他的腦子裡有一個聲音,也許是在夢中。他覺得那是女兒的聲音,她在叫爸爸。
後來他才知道,那些日子,女兒杜山果然找過他。杜山並不知道父親此刻呆在山溝中一間土坯房裡,身下舊竹床在吱呀發響,以為他是在某一家兵工廠裡忙碌工作。杜榮林停職審查是軍內的決定,不對外公佈,家人並不知情。杜榮林離開守備團後一直未能獲准返家,只留了封信讓有關方面轉交家人,信裡說自己奉調閩西一家保密單位工作,留了一個通訊地址,稱“35信箱”。該信箱為杜榮林未到任的兵工廠的通訊代號。杜榮林特別交代說,由於保密工作要求,一段時間裡不要聯絡。什麼時候可以聯絡他會告知。但是杜山等不及了,有一天她守在郵電局打了一整天電話,透過長途總機一站站接轉,一次次詢問,千辛萬苦找到所謂的“35信箱”,該信箱的電話員對杜山說:“這裡沒有杜榮林。”
杜山只得放棄電話聯絡。她給父親寫了一封信,寄往“35信箱”,這封信用了幾年時間才送達杜榮林之手。
事後杜榮林總想,當時杜山要是能跟他聯絡上,事情可能就會是另一個樣子。
但是沒有辦法,這是劫數。
那幾天裡,杜榮林渾然不覺中,他的家庭在數百公里外遭受一場衝擊:秦之川的名字突然出現在大字報上,被公諸於眾。時地方上開展“清理階級隊伍”,沿海一帶,凡與海外、臺灣有關聯的人與事無不受到高度警惕和特別關注,人們互相揭發,無數家庭和個人的隱秘被一一曝光。杜家難以倖免。
杜山受到了莫大沖擊。有一天她在學校召集紅衛兵組織頭頭開會,一位特別激進的高中女生突然發難,說杜山沒有資格繼續代表本組織出頭露面,因為她的家庭有問題。杜山總說自己的父親是軍人,卻從不說起自己的母親、外婆和外公。為什麼?因為她外公秦之川是國民黨軍官,1949年畏罪潛逃去了臺灣,去臺後還經常跟大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