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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西州城頭屍山血海裡廝殺搏命,李素都沒有眨過眼,然而此刻,他卻發覺自己竟生出些許畏懼之心,心裡亂成一團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
轉頭瞥了一眼王樁。卻發現王樁愁眉苦臉,神情甚至有些惶然,李素奇道:“你在怕什麼?”
王樁嘆了口氣,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三年前,你忘記我咋出來的了?招呼都沒打便悄悄從家裡跑了。非要跟你去西州建功立業,三年來連封信都沒往家裡遞過,我家那兇悍婆姨還不知道改嫁沒有,若是改嫁倒也罷了,若是沒改嫁,今日我若回去,那兇悍婆姨怕是會……”
醜陋的臉頰使勁抽了抽,王樁哭喪著臉,悽然道:“……怕是會對我悍然下毒手。西州掙的那點軍功,兵部只能追封了……”
李素拍了拍他的肩,悠悠道:“這個……我還真沒法同情你,我現在的心情叫‘近鄉情怯’,雖然透著一股子矯情味,也算是一種很詩意很優雅的心情,而你呢,你這純粹是賤的。放心上路吧,真被你婆姨活活揍死了。我去跟朝廷說,你的軍功和封賞送你家老二了,終歸讓你含笑九泉便是。”
李素的安慰令王樁愈發憂愁,躑躅半晌,狠狠一咬牙,怒道:“老子殺過那麼多人。豈懼一婆娘哉?簡直笑話!今跟她挑明瞭,再敢揍老子,明就休了她,老子不過了!”
李素頓時肅然起敬:“不錯啊,到底是殺過人了。這殺氣,這威風,嘖嘖,村裡走一圈連狗都不敢叫喚了,保持你現在這股氣勢別洩,趕緊回家去振一振夫綱,你婆姨敢不服氣,親手拾掇她!快去!”
王樁被李素幾句話一煽,頓時膽氣十足,仰天獰笑幾聲,猛地一踢馬腹,單人單騎帶著滿身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凌厲氣勢,絕塵而去。
李素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扭頭朝鄭小樓笑道:“賭一文錢,猜猜這個作死的傢伙今晚回家後是個什麼下場?我猜他會被揍得很慘。”
鄭小樓冷笑:“賭不成了,我也是這麼想的。”
“換個賭法,猜他明日身上的傷痕是單數還是雙數?”
“我猜單。”
…………
…………
近鄉情怯終歸還是要回去,李素與騎營老兵們在村口轉悠了片刻後,終於提韁策馬往村裡緩緩走去。
太平村在涇河邊,走完村口那條小道,左邊便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樹林再往外便是那條聞名關中的涇河。
李素騎在馬上,情不自禁朝涇河方向看了一眼,腦海裡浮光掠影般閃過無數熟悉的畫面。
三年未見她了,她是否還經常去那片熟悉的河灘邊,每日託著香腮,靜靜地看著蜿蜒的河水,回憶當初點點滴滴的甜蜜往昔?
河灘應猶在,玉人如故否?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離開她三年了,再見到她時,眉眼是否還是當年的模樣?
李素沉入傷懷的思緒,座下的馬兒也不自禁地越走越慢,身後的隊伍也跟著慢了下來。
許明珠一直在旁安靜地看著他,順著夫君的目光,好奇地朝河灘望去,一無所獲後,不解的目光又落回他的臉頰上。
關於李素和東陽公主的事情,許明珠聽說過許多,只不過那個只承載了他與東陽公主種種過往的河灘,許明珠卻一無所知。
長嘆了一口氣後,李素扭頭朝許明珠笑了笑,忽然揚鞭一甩,馬兒在鄉道上飛馳起來,身後許明珠和眾將士急忙跟上。
…………
茂密的樹林深處,一位身著麻衣的絕色道姑靜靜坐在黑暗的樹蔭下,看著李素一行人從村口飛馳而過,珍珠般的淚水禁不住潸然而下,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婆娑的淚眼一直盯著遠處的李素,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鄉道拐角處再也看不見了,絕色道姑這才幽幽嘆了口氣。
道姑身後站著一位宮裝俏女婢,見道姑流淚,她的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哽咽道:“殿下,您昨夜便知李公子要回長安,今日大清早便坐在這裡,一直等到太陽落山,痴痴等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見著他了,為何不出來與他相見?您這是……何苦啊!”
道姑流淚搖頭,道:“三年沒回家了,先見長輩才是正理,才是人子之道,他若見了我,怕是遲遲不肯回家,外人知道了,會說他不孝的,我怎忍心讓他揹負這等惡名?至於我,遠遠見他一面便足夠了……”
道姑說著,忽然綻開了笑顏,像黑夜裡乍現的曇花。
“活著回來了,也見到他了,足夠了,上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