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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扶起我,和顏悅色道:“你的身子尚未痊癒,何苦行這樣大的禮。”又湊近我耳邊低聲說:“那日朕失約了,並不是存心。”
我紅了臉道:“臣妾不敢。”
“這幾日我日日來這裡等你,你怎麼都不出門?”
我急道:“皇上。”一邊使眼色瞟著餘娘子,暗示他還有旁人在場。
他喚了流朱起來,道:“好生扶著你家小主,她身子弱。”收斂了笑意,看著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的餘娘子,緩緩道:“你的老毛病沒有改啊,看來是朕上次給你的懲罰太輕了。”
餘娘子聽見我與皇帝的對話,額上的汗早已涔涔而下,如今聽皇帝的語氣中大有嚴懲之意,忙跪行上前兩步,扯住皇帝的袍角哭喊道:“皇上,臣妾知錯了。臣妾今日是糊塗油蒙了心才會衝撞了貴人姐姐,臣妾願意向莞貴人負荊請罪,還請皇上恕了臣妾這一回。”
皇帝厭惡地看了她一眼,並不答話,餘娘子見勢不對,忙摘下了珠釵耳環膝行到我身前叩首哭泣道:“妹妹今日犯下大錯,不敢乞求貴人原諒。但求貴人看在與我都是一同侍奉皇上的份上,求皇上饒了我吧。”
我瞥一眼披頭散髮,哭得狼狽的餘娘子,不禁動了惻隱之心,推開流朱的手走到皇帝面前婉聲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臣妾想餘娘子是真心知錯了,還請皇上饒了她這一次。”
皇帝瞥她一眼,道:“既是莞貴人親自開口替你求情,朕也不好太拂了她的面子。只是你屢教不改,實在可惡!”皇帝遠遠走出幾丈,拍手示意,幾叢茂密的樹後走出一個五十來歲的黃門內侍並十幾個羽林護軍,上前請了安,又向我行禮,皇帝皺眉道:“就知道你們跟著朕。罷了,李長,傳朕的旨意下去,降餘氏為更衣,即日遷出虹霓閣!”李長低著頭應了“是”,正要轉身下去,皇帝看一眼瑟瑟發抖的餘娘子,道:“慢著。餘更衣,你不是說莞貴人的位分只比你高了兩級麼。李長,傳旨六宮,晉貴人甄氏為莞嬪。”
李長嚇了一跳,面色為難道:“皇上,莞……小主尚未侍寢就晉封,恐怕……不合規矩。”
皇帝變了神色,言語間便有了寒意:“你如今的差事當的越發好了,朕的旨意都要多問。”
李長大驚,忙磕了兩個頭告了罪下去傳旨。
皇帝笑吟吟的看我:“怎麼歡喜過頭了?連謝恩也忘了。”
我跪了下去正色道:“臣妾一於社稷無功,二於龍脈無助,三尚未侍寢,實實不敢領受皇上天恩。”
皇帝笑道:“動不動就跪,也不怕累著自己。朕既說你當的起你就必然當的起。”
我心下感動,皇帝看也不看餘氏,只對著餘氏身邊嚇得面無人色的宮女,口氣淡薄:“狗仗人勢的東西,去慎刑司做苦役罷!”兩人趕緊謝了恩攙扶著跌跌撞撞的走了。
[卷一 正文:第十六章 梨堂莞嬪]
眾人見事畢,皆退了下去。流朱不知何時也不見了,只餘我與皇帝玄凌二人。我心裡微微發慌,暖暖的風把鬢角的散碎髮絲吹到臉上,一陣一陣的癢。皇帝攜了我的手默默往前走,淺草在腳下發出細微的嗦嗦聲音,和著衣聲悉碎。他的手有一點點暖,可以感覺得到掌心凜冽的紋路。我不敢縮手,臉像是燙得要燃燒起來。低頭綽約看見腳下一雙軟緞繡花鞋,閒時繡得的愛物。極淺的煙霞色夾金絲線,鞋尖上繡的蝴蝶,蝶翅上綴有細小的銀珠,款步行來微有玲玲聲,步步生蓮。走到近旁不遠的寄瀾亭,不過是幾十步路,竟像是走了極遠的羊腸山路,雙腿隱隱的痠軟不堪。
進了亭子,皇帝手微微一鬆,我立刻把手袖在手中,只覺掌心指上膩膩的一層潮又是一層溼。他只負手立在我面前,看著我輕輕道:“那日大雨,朕並不是故意爽約。”我不敢接話,但是皇帝說話不答便是不敬,只好低首極輕聲的答了句“是”。他又說:“那日朕本來已到了上林苑,太后突然傳旨要朕到皇后殿中一聚,朕急著趕去,結果淋了雨受了幾日風寒。”
我聞言一急,明知他身子已經痊癒,正好端端站在我面前和我說話,仍是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皇上可大好了?”說完自己也覺得問的愚蠢,大是失態,不由又紅了臉,低聲道:“臣妾愚鈍。”
他寬和的笑,說:“後來朕想著,那日的雨那麼大,你又在靜養,定是不會出來了。”
我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臣妾並沒有爽約。”
他目光猛地一亮,喜道:“果真麼?那你可淋了雨,有沒有傷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