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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待玉隱很好,雖然只是側妃,但是他不會再娶了,他會盡力給她正妃的待遇,給她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給她持家的權力。只要這樣秋毫無犯地生活下去。
可是直到娶了她,直到淑妃在自己面前說“浣碧一直喜歡你,她對你的情意不比我對你少,你要好好待她。”他才猛然驚覺,浣碧對自己的情意。那名侍女,她曾經安靜的侍立在那個女子身邊,相伴左右,可是他眼裡只有那個女子,怎會再看見其他。竟是他忽略了,那個叫浣碧的女子追隨自己身影的目光。
不,她現在不叫浣碧了,也不再是淑妃身邊如影子一樣的侍女了。她叫玉隱,淑妃的義妹,甄府名義上的二小姐,名列族譜。
他微微嘆氣,本想拒絕。可是舉眸看見她懇切渴望的目光和一臉的倦容,終於還是不忍別過頭去,他說,“好罷。”
雖然是這樣勉強的答應,玉隱卻是無比歡喜,伸手來拉住他的衣袖,滿目是掩飾不住的喜色。玄清忽然覺得愧疚,自己答應她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她竟會歡喜如斯,難道自己,的確待她不好?
隨玉隱的腳步進去。年餘前,他也是這樣跟隨著玉隱的腳步,走入那個女子的禪房。也是這樣靜悄悄的夜,然後玉隱走出去,將房門輕輕掩上。
玉隱連連搖頭,道:“不是,淑妃娘娘她並不恨您。真的,王爺。”
他的眼神蕭索若秋風中飄零的黃葉,聲音低迷:“這一生,終究是我虧欠了她。”
玉隱用力抓住他的手,急切道:“王爺,不管您是不是覺得虧欠了淑妃娘娘,玉隱求求您不要再這麼想。長姊現在是宮中最得寵的淑妃娘娘,她有皇子,有帝姬,有皇上,她現在很好很好,您並沒有虧欠她。”玉隱哽咽,“您……您是虧欠您自己。”
玄清的手被她握得微微發疼,他不知道她竟有這樣大的力氣。他抬頭看她,哭得那樣傷心,幾乎比自己還要傷心。隱約記得還是成婚那一日,屋裡看得分明紫檀雕月洞門架子床,那玫瑰紅紗的床幔,黃金鉤挑在兩邊,繡龍鳳的被褥整齊垛在床裡,帳簷上下懸滿五彩攢金繞絨花球,下面墜著尺來長的赤紅穗子。紅燭高高燃燒,映著櫃子上燙金的喜字,六扇梨花木嵌八寶屏風是皇帝御賜的,被燭火映得寶光燦爛,桌上滿滿放著赤色的喜果……滿眼火紅的顏色傾壓下來,將他壓得幾乎無法呼吸。
帶著酒意挑開赤紅蓋頭的那一刻,那雙眼睛抬起來盈盈望著他的那一刻,他幾乎以為,是把她娶了回來。幾乎,歡快要將他吞沒。直到他仔細看清那張臉,那種神情,彷彿冰冽的雪水迎頭澆下,整個人激靈靈一冷——終究,不是她。
玉隱伏在膝下,再難耐心底深藏的委屈和痛楚,哭泣道:“王爺只顧著為淑妃傷心,為過去傷心。玉隱請王爺垂憐,淑妃娘娘有夫有子有女。玉隱不敢祈求王爺真正成為我的夫君,但請王爺念在玉隱長夜孤苦伶仃垂憐玉隱,給玉隱一個孩子好不好?好不好?”
是哪一句話驚動了自己的心?“長夜孤苦伶仃”,曾經那個女子對著自己抱膝而言,她說“我幾乎是看著星沉月落,整夜整夜思念著你。可惜,你不能一直這樣來看我。”
他惶然舉目,淚水迷濛的浮光裡,眼前這個女子用這樣的話來求他。那雙像極了她的眼睛全是眼淚。
他曾經這樣承諾過,“嬛兒,我不會讓你再哭。”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她沒有再傷心過。直到那一日,他親口對著她讀出了讓她返回宮廷的聖旨。她的淚水,終於再度落下。
他不自覺的伸出手去,替眼前的人擦去滿臉的淚水,那雙眼睛,他不容許它們再飽含淚水。他輕輕說,“你別哭。”
玉隱忽然覺得他瞧他的目光無比深情而專注,搖曳恍惚好似清晨花瓣上的露珠,隨時會消失一般。她猛然一驚,彷彿從他沉醉的雙眸中看到了那個女子的倒影。心幾乎絞痛起來,絞痛到說不出話來。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的,他這樣深情望著的,並不是自己。
然而不由自主的,雙手慢慢伸出去,抓住了他的衣襟。她這樣喚他,“六郎……”
不是不知道,明明知道的,可是她依舊貪戀,這一刻他目光中近乎痴怔的狂熱與深愛。哪怕,是虛幻也好;哪怕,他貪戀著的,是另一個女子。
他低低喃喃,“嬛兒……”伸手攬她入懷。緊緊,緊緊,彷彿害怕再度失去。
然而,他終於失去她。
淚水模糊了視線。
就像那一日瓢潑大雨中,她終於不再壓制自己的感情,投身於自己的懷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