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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命吧。這號事,世上也有哩。”蘭蘭鬧離婚,老順撇嘴道:“好男兒採百花,好女兒嫁一家。還是頭餐面好吃,忍一忍,就是一輩子,離啥?”就這樣,每次,他都以長輩的口氣教訓蘭蘭,從沒問過:“你咋想?”老伴一罵,老順就想:“對呀,她心裡咋想?心病還得心病醫。”就充滿希望地來談心。誰知,熱屁股溻到冷炕上了。
他最氣的,是蘭蘭的冷漠。畢竟是父女,折了的骨頭連著筋呢。況且,父女倆不見面,也有些日子了。自那次,蘭蘭一甩袖子,進了金剛亥母洞,老順只在夢裡見過蘭蘭三回,一回是側面,兩回是背面。雖不能說夢縈魂繞,但那“想”,是肯定的。老順鋼牙鐵口,寧叫“想”在腦裡捂臭,也不叫它左右了腳。這回,推金山,倒玉柱,老子給你下話來了;老子厚了老臉,自打嘴巴,見你來了;老子前趨三步,你也該迎來兩步;老子下個跪,你也該還個揖;老子塌塌架子,你也該低低腦袋,可瞧她,連個眼皮兒也沒抬。是可忍,孰不可忍。
月兒媽笑了:“你叫啥?真死了,你的鼻子都擰歪了。”老順叫:“老子才不呢。那號無義種,連老子都不認,白來人世一趟。”
老順把瑩兒給他的包兒扔進洞裡,轉過身,下了山。一股風吹來,黃葉和紙片兒嘯卷著,還有塵土和一種說不清的臭味。這些,都進心了,心就糟透了,似乎比聽到大兒子患癌症時還壞。那時,只有悲痛;現在,還夾了亂七八糟的一堆。天毛了,心也毛了。
“早知這樣,當初生下,一屁股壓死,餵狗。”他想,“還是計劃生育好,生得越多,越煩惱。”
身子沒一點力氣,倚了那小樹,老順看看天。滿天的雲在翻滾。那聲吼,把體內所有的能量耗盡了,也把對蘭蘭的怨恨洩了大半。
“丫頭瘦了。”他想。
他發現,自己竟又牽掛那“無義種”了,不由“呸”一聲,想:“我真是個沒起色的貨,人家都六親不認了,你還掛牽啥?”
他惱恨地晃晃腦袋,晃走腦中不該有的念頭,又搖晃了身子走。“回吧,管她呢。”他想,“人家都不認你。你想她幹啥?無義種。”
遠遠的,大丫拽了北柱的胳膊走來。大丫仰了臉,對北柱笑語著。
老順很羨慕北柱,想:“瞧人家,……人家咋養的姑娘?是不是人家命好?”一想命,他又想起家裡發生的一連串事兒來了。他發現,那事兒,真像排了隊似的,一個沒完,一個又來了。但想想村裡人,才發現誰家也有事兒,還有比他更壞的……
他想,望前瞭,不如人;往後瞭,人不如。
這一比,老順心裡才輕鬆了些。
3
老順身上的肉嘣嘣嘣跳了一夜。根據經驗,那肉一跳,準沒好事。他怕丫頭聽了那句“死了死去吧”後想不通,真尋了無常,次日一大早,就和老伴去金剛亥母洞。
蘭蘭先看到了媽。媽老了,鬂角的頭髮白了,眼球跌進崖裡,鸛骨高突,皺紋密佈,鼻窪裡汪著清涕。媽是個愛乾淨的人,向來注意形象。那清涕,就很扎眼。
爹垂了頭,坐在椅子上,沒望她。從感覺上,蘭蘭覺得他還記恨自己。但蘭蘭理解爹,爹是個老實人。爹即使在恨鐵不成鋼時,仍會愛自己。有多恨,就有多愛。
蘭蘭很想撲入媽懷裡哭。這鏡頭,在不經意時,就會在腦中顯現。可現在,蘭蘭的心裡木了,木得像沒有黃毛柴的沙窪。那哭的念頭也沒了,就垂下眼,等媽發話。
聽得媽說;“你瘦了,吃得飽不?”蘭蘭說:“能”。媽問:“睡呢?擠不?”蘭蘭答:“不擠。”
媽卻說:“我們想通了,那婚,你想離,就離。天下的好男人又沒叫霜殺掉。離了,你嫁人也成。不想嫁,媽養你個老丫頭。家裡又不缺你一碗兩碗的飯。” txt小說上傳分享
《白虎關》第十六章(4)
老順望著腳尖,也說:“我想通了。你們的事,老子不管了。老子又不能跟你一輩子。我想通了。”
蘭蘭覺得很怪:這話題,明明是自己的事,卻覺與己無干。但爹的話,是對自己離婚最開明的態度。爹已向自己妥協了。怪的是,她心如死水,不起一點波紋。
老順又說:“丫頭,你瞧,想通了,回去,重打鑼鼓重開展,好好過日子,想咋就咋,老子也不逼你。”
媽高興了,說:“對,那金剛亥母,心裡有就有,也不在形式。”老順沒說啥,但那堆皺紋動了動。
蘭蘭說:“你們先去,叫我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