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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怎麼來了?”她問。
丁明說:“我閒在家也沒事,上城裡來看看你。下午一點的火車就要趕回去啦。”
從家鄉到省城,坐火車只要七八個鐘頭。可是丁薇知道父親捨不得花錢買這趟快車的票,只坐那一列最慢的,像老牛拉車一步一喘。而學校到火車站坐公交車就要一個多小時,這僅剩的三個小時裡,父親該好好歇一會兒才好。
她解下他手中緊攥的包,將自己剛剛曬在外面的被子抱了進來,鋪在床上。扶了父親睡上去。他的確是有些疲倦了,倒在女兒的鋪位上,伴隨著沉重的呼吸聲,沉沉睡去了。丁薇為父親掖了掖被角,轉身拿著那個洗舊了的藍色布包坐到了書桌前。
這個洗舊的藍色布包看得出來是用手工縫製的,做工很精細。丁薇打懂事起這個布包就一直被父親藏在抽屜裡,每當她想開啟了看一看,父親便呵斥她。要是出門,他便把包帶在身上,攥得緊緊的,生怕被人搶了似的。
她猶豫了一會,將布包開啟,裡面是一些零散的鈔票和一把家用的鑰匙。另外還有一個用絨布包的硬紙片一樣的一小塊東西。她好奇地開啟那塊絨布,赫然出現的是一張巴掌那麼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個胖乎乎的小孩子,微笑著去搶一個人手中的玩具,伸出去的手一截一截的,蓮藕一般,煞是可愛。背面用藍色的鋼筆水寫明瞭日期,大概是她滿百日的留影。丁薇盯著那個人唯一露出的一隻手看了很久。那是一隻女性十足的手,雖然有些粗糙,但尚算得上纖細,讓她幾乎要疑為這是母親的手了。父親將她小時候惟一的一張照片隨身攜帶,自然有他的深意。丁薇回頭看了父親一眼,他仍是倦極一時地酣眠著。她心裡笑了一下,嗓子卻彷彿骨鯁在喉,無端滴下淚來。
第56節:戴上面具舞蹈(10)
奶奶在世的時候曾經跟她說過:“爺孃對子女是真心啊。”奶奶雖然不識字,可是老人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俗語卻頗有道理。這個陌生的城市裡,有誰會真心實意地為自己付出?只有千里迢迢趕來的父親,懷揣著她小時候的照片,才把她真正放在了心上!她記得有一副畫,叫做《父親》,畫面上父親手捧泥碗,滿臉溝壑縱橫似的皺紋裡深情地含著些什麼。丁薇覺得,那泥碗裡盛著的,定是父親的這顆拳拳之心了。
“丁薇,”吳曉在門口朝她招了招手,“剛才聽見你爸爸說下午還要去趕火車,我們剛才去超市買了點吃的,留給你爸在路上吃吧。”說著將袋子交到她手裡,眨眨眼睛,一下子又閃進了別的寢室去了。
丁薇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低頭看了看袋子,只覺得手上心頭都沉甸甸的。她似乎是有些不大放心地走到陽臺前的玻璃門處,小心地掂起腳,遠遠向下望了一眼。白影好像是不見了,胸腔中有什麼沉了下去,叫她自己也道不明是什麼樣的滋味。
“曉薇!曉薇!”丁明伸出手臂,在空中亂抓,像是做了噩夢了。
丁薇伸出手,抓住父親乾枯的雙手,坐在床沿,看父親緊閉的雙眼和鎖住的眉頭。她輕輕地喚了聲:“爸爸,是我。我在這兒。”
丁明抓住了女兒的手,彷彿有了憑藉力似的,一下從夢魘中驚醒。他滿頭大汗地坐了起來。“哦,是你。”夢中的那個身影便在女兒的面龐中,有了淡而淺的依託一樣。她的眉眼那部分,和記憶中的影子幾乎重疊。夢中的薔薇花,開滿了園子,睜開眼卻轉瞬凋謝了。花開花謝,榮枯只一瞬。這又意味著什麼呢?丁明只顧抓了女兒的手,一刻也不肯松。他怕放了手,連花的種子也煙消雲散,不見蹤影了。“你,都這麼大了。”
丁薇見父親沒來由地說了這麼一句話,只道他是夢中見到自己小時候的模樣,又有所感觸,於是輕輕拍了拍父親,看看錶說:“還有一個半小時才到十二點,再睡一會兒吧。等時間差不多了我叫你。”
第57節:戴上面具舞蹈(11)
他只動了動嘴唇,又重新躺了下去,閉上眼睛之前看見的是女兒一張眉眼分明的神似“她”的臉。
那一張印在他腦海中,亙久不變的容顏。
任萍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
她穿著綠色的手術服,在戴上口罩之前她總是習慣性地看看鏡子裡自己的臉。冷靜地審度著自己的面孔,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細微地留心。四十出頭的年紀,不能不說已經和衰老掛上了半個等號,她依然是美麗的,可是美麗加上年齡就要打折扣。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會說謊,那麼至少鏡子是可以除外的。鏡子裡所反映出來的真實,是超過人心靈感官的真實,它會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