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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那麼虛偽的東西,皇家就少去了尊威,也用不著養那許多人——你想,昨天你入朝一次,內內外外,服務人事該有兩百人吧!把看門儀衛和後備的算上,還不止哩!勞動那麼多人,就為了記下這麼一件事在簿冊上!而這,又是為了寫歷史,我們在製造歷史!”
她聽了,忽然稚氣地以誦書的口氣念出:
“歷史,歷史,吾知之矣!”
有最高權力的人用各種方法創造歷史,其餘的人便為此而服務。
大唐皇朝有名氣的才人,官中書舍人、知制詰的孫逖,親奉皇命,為取草度壽王妃楊氏為女道士的詔書。
皇帝以充滿感情的口氣向這位才士說:自己早年喪母,欲盡孝而不能,今幸有壽王妃,賢媳,知胼心志,自請度為女道士——他囑咐孫逖審慎落筆,那是暗示,不可因此而侵犯自己的祖母,偉大女皇帝。母親雖然為祖母所殺害,但在儒家所提倡的孝道理論上,無論如何不能因母而損及祖母。再者,女皇帝祖母雖然是推翻的,但是,她依然受到廣泛的崇敬。
開元皇帝以孝治天下,又友于兄弟。這位才士感動得為之俯伏而叫萬歲。孫逖不是進士出身,但進士們無人敢於輕視,他出身於開元二年一個特別的考試科目,稱“手筆俊拔、哲人奇士、隱淪屠釣及文藻宏麗”科,且為第一名。二十餘年來,孫逖和顏真卿、李華、蕭穎士齊名,被稱為四名士。
於是,孫逖寫成了“度壽王妃為女道士敕”,如下:
“敕、至人用心,方悟真宰;淑女勤道,自昔罕聞。壽王瑁妃楊氏,素以端懿,作嬪藩國;雖居榮貴,每在精修。屬太后忌辰,永懷追福,以茲求度。雅志難違;用敦宏道之風,特遂由衷之請,宜度為女道士。”
這一道簡明的敕文引起了小小的震動,諸王子間有錯愕感,人們因壽王妃的求度為女道士而生出許多種聯想——有人以為壽王有可能被立為太子,另外的人以為壽王妃指明以太后忌辰而請入道,可能暗示著將會有新的政治上的鬥爭,女皇帝武氏一直和她的集團仍有殘餘人物,是否要將之一網打盡呢?因為太后是為皇帝所殺……
至於在朝廷,中書省方面由孫逖傳出,大家為皇帝的孝思而感動,但同時也有人以壽王妃入道為不可解——同時,壽王妃的美麗,又因此再被廣泛地傳佈。
這是開元二十八年的風雪殘年,長安很冷,百官又為過年而忙,壽王妃楊氏入道的敕書,恰於此時公佈,自然,那是由於年初二即為竇太后的忌辰之故。
在楊玉環的家中,楊玄璬和他兒子楊鑑,都陷在不自然的緘默中。
大唐皇朝的女道士,行為多受人議論,而楊玄璬以儒術名家,對女兒的出為女道士,很不舒服;再者,女兒於事前完全不曾通知本家,也使他為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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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貴妃》第三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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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兒子都猜不透是什麼事故促成女兒如此。
他們父子有隱隱的不安,但楊鑑的妻子承榮郡主則認為是喜事,她說明,壽王妃如此入道,是被特別看重。
大唐開元二十八年除夕。
繁縟的宮廷和朝禮之後,每一家人都在自己的家門之內團聚。
壽王邸的情形很黯淡,在晚飯之前,壽王妃看了兩個兒子,回自己的房間,獨自哭泣。不久,壽王來了,請妻子同去主持一項本宅的祀神禮。
她拒絕,但當壽王默默轉身時,她忽然叫住丈夫,在流淚中說:
“你等等我,我去!唉,這是我在你家中的最後一個除夕,從後天上午起,我就不再是壽王妃了!”
李瑁一陣心酸,強行忍住,他不欲在大節日流淚。
祀神禮成,是團年飯,有樂伎演奏,場面合於制度的熱鬧,但是,壽王夫妻的心情卻很沉重。他們在強顏歡笑中吃完了晚飯,再去看年夜燈,又舉行了除歲的祀典。這時,下雪了。
當壽王赴大廳接受從屬的辭歲之禮時,楊玉環獨自走向後園,立在廊下,看黑夜中漫天飛舞的大雪——燈光映雪,構成一幅美麗的圖畫,可是,她的心情卻極為低沉,思念似雪花地飄落。
她在這半年中周旋於父和子兩個男子之間,渾渾噩噩,但臨到一年將盡的時候,又想到從年初二的清早開始,自己將離開這一所住宅,以女道士的身分侍奉皇帝,將來如何?她不知道,壽王、咸宜公主,都有一套計劃,她有時也迷離於他們的計劃,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很空虛。
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