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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聽見你這麼說,要犯錯誤的。共產主義就是要什麼有什麼,到時候咱村所有的人都能像陳家以前那樣過日子。”
我苦笑了一下,陳根清卻誤會了我的意思,又解釋說:“我不是在跟你編故事,我媽就是這麼和我說的,那時她回到村裡的時間還不長,肚子裡還懷著我,那天她正好站在牆根拐角的地方,就把他們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她還記得那個老人當時是嘆著氣說,像陳家那樣過日子?好是好,可我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下輩子吧。接著我媽又聽那個老人問,這家裡的鍋都沒了拿什麼做飯?像陳家那樣過日子就不用鍋了?小媳婦就非常得意地說,你老人家確實是老糊塗了,到了共產主義後誰家還用做飯吶!到時就有地方給你做好了,你只要帶著嘴去吃就行了,想吃什麼就有什麼。”
“我們家由於以前條件好,家裡的鐵器特別多,光是鍋就大大小小有好幾口,我爸也前前後後去了生產隊大院十幾趟,才差不多把家裡帶鐵的東西都送去。黃羊堡這個地方一直就比較落後,大鍊鋼鐵在我爸媽還在城裡的時候城裡面就已經開始,可能上級的一些安排層層傳達到鄉下也需要時間吧,而且村裡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生怕落在了其它地方的後頭,一再要求各家各戶不得私自偷留鐵器影響全村成為先進,為這個還派人到我們家來了好幾回,名義上是做工作,實際上是檢視我們有沒有偷藏鐵器。我們哪裡敢吶?我爸和我媽畢竟都上過學,而且在城裡呆過,一些事情還是比村裡的人看得清楚,就連我爺爺有時候都要聽他們的意見,所以他們知道這種事情絕不敢馬虎,我們家本來成分就不好,這個時候更是要比其它人更加小心翼翼。我爺爺有一把寶劍,那是祖上傳下來的,有幾百年的歷史,是家裡的鎮宅之寶,一直都掛在大堂的牆上,就是那兒,掛相框右邊一點兒的地方,據說是當年一個非常有名的鐵匠用從山裡石礦中開出的鐵石冶煉打造出的,吹毛斷髮十分鋒利。我爺爺當時就想偷著把這把劍留下,畢竟是祖傳的寶貝他不捨得,他說這是陳家的避邪之寶,如果沒了家裡肯定要遭殃,我爸就說咱家有這把劍全村人都知道,如果留下全家才肯定要遭殃,最後,我爺爺還是沒有說過我爸,就讓我爸把劍交了出去,當時他是老淚縱橫,就像挖走了他的心肝一樣。我媽說她永遠記得我爺爺當時說的話,我爺爺說這把劍才有幾斤鐵,難道沒有它就會影響國家進入共產主義?我爸就說,如果全國六萬萬人都像你這樣想偷著藏幾斤,那加一塊兒就得有上百萬噸,都趕上美帝國主義一個月的產量了,這哪裡是個小數目字?”
陳根清說著,竟然傻傻地笑了笑,然後說:“蕭記者,你是不是覺得我爸覺悟挺高的?”沒等我回答,他自己就接茬兒說:“他是挺高的,本身就上過學,又在監獄裡面呆了那麼久,整天接受教育,覺悟不高也不能那麼快就放出來。”說著,陳根清又自己搖了搖頭,我看到他臉上露出了苦澀的表情,他一定是又想到了什麼,只是沒有說,那時候,太陽突然躲到了雲彩的後面,罩在我們身上的光環就黯淡下來,腳下的影子也成了灰暗的一片,陳根清的臉由於背光,我眼睛裡的模樣立刻就變得模糊。我的身體離開了門框,重新挺直地站立,倒不是因為想看清陳根清,而是他所流露出來的嚴肅和莊重,讓人覺得任何稍稍的懈怠似乎都是對他的不恭。
“我出生的時候,村裡基本上已經變得混亂無序,正常的生產勞動都被打亂,生產隊在村口兒那片空地上挖坑壘牆建起了冶煉爐,村裡到處早就貼滿了口號,要‘苦幹三百天,產鋼五十噸’,村裡這麼喊是經過科學的計算的,生產隊長說主席說今年鋼鐵產量要達到一千二百萬噸超過美帝,咱全國一共六億人,平均下來就是五十個人要攤一噸,咱們村老人孩子有一頭算一尾一共是一千一百三十四人,要達到平均數就得產鋼二十二點六八噸,當然了,咱們要爭先進村,自然不能用一般的標準來要求,怎麼著也得高出一倍吧?咱化零為整就弄五十噸吧!就這樣,為了這五十噸鋼鐵,全村男女老少一起上陣,壯勞力分成幾班輪流在爐前守著晝夜不歇,孩子們就滿街逛遊,尋找一切可以扔進爐裡煉的東西,哪怕是一顆釘子都不會放過,更多的人還是上山去砍樹,我們這裡沒有煤礦,要鍊鋼沒有燒的東西可不行。不過用木頭很麻煩,得先燒成炭才能用,村裡的人就一邊燒炭一邊鍊鐵,折騰了兩個多月,山上禿了一片,才從土坑裡扒拉出幾個大鐵坯子,是不是煉成了鋼沒人知道,就是看份量別說五十噸就是連五噸都沒有。我媽說當時全村的人站在那裡都傻了,一個個哭喪著臉失魂落魄,彷彿那幾個模樣醜陋的鐵坯子是他們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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