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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風無數遍地撫摩原野,然後穿街走巷,把焦煳的氣息四處傳播,趙家的佃戶們以及短工懷著複雜的心情趕來看望。人們議論紛紛,都推理說郭佔元離開馬廄時忘了將馬燈熄滅,洋油淌到地上去了,還有人說:興許去找楊四海的老婆搞破鞋去了吧?趙前和金氏掛著笑容招呼親友,感激是由衷的,發自肺腑的,一次又一次地說託祖宗的福啊全靠大傢伙啦,保住了大院套實在萬幸。昨夜嚇得掉魂兒的黑豬也被捉了回來,其中一頭大的被就地宰殺,用豬頭給老天爺上了供。趙家大院在前面的庭院裡擺開了流水席,豬肉燉豆角、黃瓜雞蛋湯外加小米乾飯招待親朋,有酒有肉的熱鬧是真切的,李六指領著十幾個精壯的漢子大吃大喝起來,喝得脖子都繃出了青筋。吵吵嚷嚷的划拳聲覆蓋了刺鼻的氣味,趙前想了好久才搞清楚李六指是佃戶李三子的兒子,這是老大。聽說老二在縣裡唸書呢。仔細端詳起來,李六指敦敦實實的身材還真像他老子。正思謀間,突然感覺有黑忽忽的影子在頭上掠過,抬頭看是一大群鴿子掀動著羽翼飛過,那鴿群彷彿從他的靈魂起飛,愁苦地掠過了世人的頭頂和無垠的天空。他呆立半晌,似乎聽到了一種若有若無的喉音,猛然醒悟這是原來棲息在糧倉房簷上的鴿子,失去了家園的鴿子一圈一圈地盤旋著,灑下了超越人聲的悽傷。一瞬間,趙前認定火災是黃皮子的惡作劇,但是他沒聲張。
警察署的一干人正閒得手心癢癢,聽說有人涉嫌縱火,蹦著高地趕來。警察揪住郭佔元連推帶搡,罵罵吵吵地說:是你小子勾引人家娘們兒啊?行,真他媽的有種!可是再咋的,你也不能放火去燒東家呀?要不是東家出血擔保,就送你去安城憲兵隊,哼哼,不打死你也得蹲十年笆籬子。
郭佔元實在沒臉混下去了,從警察署一出來就徑直去見趙前,他跪在地上磕了頭說:“對不住了東家,我得走了,不給您老餵馬了。”
“哦?”趙前故做吃驚。
“我對不住東家,我一輩子不忘您老的恩德。”
趙前略微欠欠身,“別的別的,快起來快起來!”問:“你打算去……?”
“我去給老楊拉幫套。”郭佔元說:“這點兒破事誰都知道,我想幹脆挑明瞭去混。”
“嗯。”趙前點頭,“俺不攔你,但送你句話。”
“東家你說,我聽著。”
趙前囑咐:“留善心做善事,好生照料人家楊四海呀。”
灰溜溜的郭佔元再次回到南溝,東邊的屋子已由趙成運的長子住了。大兒子趙慶豐娶媳婦之前,趙成運來找叔叔,說孩子都大了家裡住不下,打算蓋房子。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趙前說楊四海的對面屋不是空著麼,就先去住吧。郭佔元來了一看,發現他已無處安身。躊躇了半天,進屋鞠了一躬,衝著躺在炕上的楊四海說:“大哥,我不是人,我來拉幫套,咱一起過吧。”
第二十一章(3)
楊四海渾濁的白眼仁翻了翻,樣子駭人,長長地嘆了口氣,那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縫傳來。
郭佔元邁前一步,說:“大哥,我是騾子吃秤砣——鐵了心腸!”
秫秸薄子暫時將楊家的南北大炕隔開了,呂氏帶著孩子和巧蓮同住南炕,郭佔元和楊四
海父子住北炕。此乃權宜之計,郭佔元嘴上生出了水泡。呂氏心知肚明,就勸:“別上火,老楊沒啥說的。”郭佔元說過幾天就脫坯備料,在房山頭接個偏廈子住人。偏廈子說蓋就蓋起來了,沒等牆面乾透,老郭就搬了進去,侷促不安的感覺隨之消失。應該說,這些年來楊呂氏對丈夫照料得還算細心,隔上幾天就擦洗他的身子,若不然屁股後背早就得生褥瘡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楊四海理解自己女人的苦,心裡委屈點,嘴上很少流露出什麼。事到如今,打不得罵不得,楊四海只得預設,在心裡頭勸自己:咳,王八就王八吧。
楊呂氏生的是小閨女,兩歲多了,眉眼嘴角酷肖郭佔元,特別是高的誇張的鼻子,誰見了都不會懷疑確係老郭真傳。小閨女光著屁股在炕上爬,別人逗她玩時,這小東西會咧嘴笑,露出一口細密的小白牙,笑是笑了,只是笑得難看一些。郭佔元稀罕自己的女兒,整天抱在懷裡咿呀咿呀地哼著。這天他哄孩子時,埋頭做飯的巧蓮拿眼睛飛快地瞥了他一眼,這波光流轉的一瞥不打緊,勾動了郭佔元的心思。巧蓮的面板黝黑卻透出健康的紅潤,出落成大姑娘了,身材苗條腰身起伏。郭佔元來楊家拉幫套,家裡外頭的重活就由他來承擔,老郭就有點兒得隴望蜀意思,一天到晚有機會老拿眼睛瞄巧蓮。楊呂氏看在眼裡急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