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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失望之餘,有人開始找門路了,有的投親靠友,轉到其他地區,有的長期留在上海,也有的只是在鄉下短暫地住一陣後就又回家了。我們剛下鄉時,走在山前鎮的街上,常遇到其他上海知青,可到後來上海人就越來越少了。
我一直堅持在農村,可心態逐步地發生著變化。下鄉之初,我最感興奮、最盼望的是回上海過春節,因為能與家人團聚,能吃到上海風味的食品,能與志同道合的同學一起指點江山。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回家已沒有吸引力了,因為要好的同學大多已進了工廠或上了學,而回到上海只會觸景生情,是苦楚大於歡樂。
有一年我回上海,在家附近遇上了街坊三寶,他當年學習不好,沒有考上中學,進了工廠,也就避開了下鄉這一劫。他隨口問起我近況,大吃一驚:“怎麼,你還在農村啊!”——那一刻,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徹底的人生失敗者。
當年我離開上海時,隔壁鄰居的女兒小英還是個小孩,可我又在上海見到她時,已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是啊,我在農村已太多年了。
我想起了賀知章的詩“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那一刻,我真正理解了詩人的失落。我已沒有回上海的慾望了,見到故人舊物,只能增加我的傷感。
西塘大隊的領導還不錯,給予了我們一些力所能及的照顧。小湯擔任了生產隊的會計,小韓擔任了大隊小學的民辦教師,小宋擔任了大隊代銷點的售貨員,小毛和小沈成了拖拉機手。以這些工作安排,就可以避免田間勞動的艱辛。大隊幹部與上海知青非親非故,能這麼做,算是很不錯了。
可我還是在當農民。大隊領導先是讓我去代銷點工作,我推辭了這份好差事。我要繼續奮戰在農業生產第一線,因為只有在最艱苦的環境中,才有表現自己的機會。
小謝已滯留上海很久了。原生產隊長錢妮不願再幹。大隊就任命我為生產隊長,並讓老農貴修協助我。我很樂意地接受了這一重任,因為我要有所作為,就要有表現的機會。我野心勃勃——我要上大學。
在“文革”中進行的“教育改革”,廢除了全國統考的大學招生制度,招生是以“推薦上大學”的方式。那時招生的數量少之又少,每個公社才有幾個推薦名額,由基層單位推薦,還要送上級審查後選拔錄取物件。
我目標很明確:我要上大學。所以,我積極努力,在勞動中表現突出,以獲得群眾的肯定和推薦,從而能獲得到大學深造的機會。
我也有過機會,我曾數次被大隊領導推薦上大學。我的表現出眾,那是公認的,所以基層群眾、大隊領導,甚至其他上海知青都同意推薦我。但是,我在政治審查時卻被刷了下來。
在那一過程中,我經歷了熱切期望後的無限失望。那種痛苦、絕望和挫折感,若沒有親身經歷是難於體會的。而且我還不能公開流露自己的內心感受,那就顯得我表現好是“動機不純”。
——與其他知青相比較,我經受了更大的精神折磨。我更努力,表現出更大勞動激情,只是因為我更不安於現狀,更希望改變命運。這看起來似乎是荒謬的,卻帶有時代的合理性。我也有過更多的機會,但隨之而來的是挫折和受挫後的心靈創傷。但表面上,我仍然熱誠,積極性不減,那是因為在壓抑情感,憑著毅力在堅持。歸根結底,我只不過是表現出更大的政治虛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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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上的悲哀(1)
在南方的農村,農民初春時就投身於緊張的勞動,到秋收後就閒了下來,而冬天基本上是在休養生息,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才又開始忙起來。
在那如火如荼的“農業學大寨”的運動中,這個千古習俗就被改變了。冬天就是興修水利會戰的開始,縣、公社、大隊各級都有工程專案,所需勞動力由上級向下面各個生產隊攤派,而出差的勞動力費用也要由生產隊承擔。那個時期農村也興建起了一批有效益的水利工程,但生產隊的負擔過重,農民苦不堪言。而且,由於缺乏一個長遠規劃,有些工程就只是人力和資源的浪費了。
我冬天很少回上海了,也就與民工一起出差,去水利工地勞動。我參加了西塘水庫和吳城水庫的修建,也挖掘過山前人工渠,體驗到了出差民工的疾苦。那樣的出差少則半個月,多則一個多月。民工們以大隊為單位,住在工地附近的農戶家中。所謂的住處,也只是農戶人家騰出個房間,在泥土地上鋪了稻草,攤開自帶的鋪蓋,一排一排地就地而臥。甚至連婦女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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