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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轉回離家二十里遠的鎮上。拉屍體的小汽車在前面引路,拉人的中客尾隨著,在公路上疾馳,兩面的樹向後面倒去,剛剛長出幼苗的莊稼也跟著向後旋轉,陳壽文捧著父親放大的遺像站在小解放的高欄後面,汽車帶著他穿越空氣時,靜止的空氣便形成了假象的風,呼呼的在他耳邊掠過。前面的路看不到盡頭,陳壽文知道這是在給父親送葬的路上,過了長著玉米苗的地段,兩邊開始是水田,而後是大片的瓜地,罩著白亮亮的塑膠薄膜,而後還是玉米田,又是瓜地,又是已經放葉的果樹林,又是擁擁擠擠的大棚蔬菜區,又是玉米田,一輛牛車拉著大桶,三四個人在地裡缺苗的地方刨坑做水補種玉米,在靈車走過時,向這邊望了一下,又低頭幹活。這是在奔赴死亡的路上,每個人在失去靈魂和生命後,又將在那裡失去肉體,變成一撮輕如棉絮的骨灰。陳壽文在瞬間產生了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彷彿一切都徹悟了,看清了。
車子從東邊拐入鎮子,穿過嘈雜擁擠的大街,兩旁的樓群陡如峭壁,人流走動,車來車往,店鋪里人進人出,工地上機器轟鳴,人們忙忙碌碌。一對青年男女在馬路上邊上摟抱親吻,旁若無人,一輛摩托和一輛腳踏車在十字路口相互躲閃,又一起倒地,然後站起來,吵,動手,剛才還漠不相關,表情冷漠的人們一下子被驚醒,向出事地點圍聚。一個滿臉血汙的人衝出人群,瘋了似地跑,另一個人手拿扳手在後面追。滿臉血汙的人跑到肉案前,拿起一把刀,後面追的人又轉身往回跑,人群紛紛閃躲。繼續前行,人不那麼多了,一個老太太在道旁擺了一箇舊貨攤,破銅爛鐵,舊書舊報,舊桌椅,舊沙發,什麼都有。老太太仰著頭,悲天憫人的看著行人。離老太太不遠,一夥人在打撲克,周圍聚了一圈人。再往前行,人更少了。
出了鎮子,上了沙石到,進了一個屯子,幾個婦女在道旁閒聊,見車過來,往道旁靠了靠,兩個相互追打的孩子停下來,站在道旁往車上看,然後,歡蹦亂跳的喊著:“死人,死人。花圈,花圈。”陳壽文明白了,除了這兩個孩子,其實每個人都在努力忘記死亡。剛才那幾個婦女用的是閒聊,店鋪前玩撲克的人用的是娛樂,兩個打架動刀子的人用的是仇恨和怒火,而那對在大街上摟抱親吻的年輕人用的是愛情,進鎮前看到的那幾個種瞎了地,做水補種的農民,則用的是艱辛和秋後獲得好收成的微末希望。那麼自己哪?自己彷彿是在平淡地等待死亡,考上大學卻回到鄉下,在父母同意自己不怎麼同意的情形下,同現在的妻子結了婚。而後有了女兒,一天天地過著自己的日子,不去思想死亡。直到有一天,父親死了,他這才發現,原來死就躲在他的身邊,躲在他日常生活看不到的地方。有時,它很耐心,直等到人身心衰竭的最後時刻,才在生活中顯形,有時,它又很急躁,沒等人做絲毫準備,就把他在生活中擄走。 電子書 分享網站
之十一
前面已經沒有了屯子,開始上一個緩坡,拐了一個彎後,又開始下坡。之後,爬上了一座坡度不大的土山,火葬場就在眼前了。車開進大門,火葬場的院裡很潔淨,寬敞,貼著凸面白瓷的房子也很漂亮,倒像一個療養院。車在院內停下來,陳壽文打聽了一下,讓車開到一溜坐北朝南的房子前,車上的人下來,男人們開始往下卸花圈,成捆的燒紙,紙糊的電視,金元寶等一些紙製品。最後,把屍體從鐵櫃抬中取出,放在一輛帶輪的板床上,推進屋子。身著制服的工作人員例行公事地說:“親屬看最後一眼吧。”陳貴生身著一身嶄新的黑色壽衣,僵硬直挺的躺在那裡,臉色青紫,額頭和臉上有幾處擦傷,血跡擦淨後,好像結了疤。隨來的女人低聲哭泣起來,壽文壽武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個長輩走出來,對大家說:“就這樣吧,大家哭哭就算了,別耽誤事兒,後面還有別人等著哪。”轉身告訴工作人員往裡推,哭聲陡然響亮起來。長輩只讓壽文壽武兄弟跟進去,吩咐其他人到外面燒紙。陳壽文眼睜睜看著父親被送進爐裡,心如刀割,覺得人生也不過如此,反而一滴淚也落不下了。弟弟壽武倒是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壽文扶著弟弟的肩頭往外走,安慰說:“別這麼難過了,人總歸是要死的,去給爸到外面燒一點紙吧。”工作人員在後面叮囑:“燒完紙到後面取骨灰。”
出了屋,拐上東面一個被削平的土丘,一溜標著十二屬相的類似澡堂的填紙口,就在眼前了。這裡除了陳壽文一家,還有另外一夥人,也在這燒紙。火焰升騰,藍煙飄起。人們已經不哭了,有的蹲在地上燒紙,有的站在一邊沉默不語,有的走開,到處看著,指指點點說著話。
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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