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1/4 頁)
早晨,他終於躺上床。值班衛士李連成為他按摩兩腿。先後服侍他吃下三次安眠藥,那期待已久的鼾聲才響起來。這聲音對我們衛士來說都很熟悉:開始像吹來一縷春風,在林梢上掠過;悠悠地,漾出若隱若現的哨聲。漸漸地,聲音變宏大,像退潮的海水響出節奏。在靜襤的房間裡迴盪。驀地,一道沉悶深重的音響長長地滾動而過,這音響應該叫作打鼾。毛澤東熟睡時鼾聲如雷。那鼾聲轉為均長的呼氣聲時,李連成便小心翼翼下床,賊一樣躡手躡腳,朝著門口慢慢地,慢慢地移動。
可是,眼前像打過一道電閃。李連成一怔,發現百葉窗沒關,陽光刺日地照進來。糟糕,要不了一小時陽光就會照射到毛澤東身上……。
正是夏天,為了既遮光又通鳳,窗子上的絨布簾取消了,只有木質的百葉窗。李連成站在窗前,心裡犯嘀咕:木質的,木質的,老天保佑吧……他咬咬牙。屏住一口氣,一點一點去放那百葉窗,絕對不要弄出一點聲響。他的動作慢極了,竟沒有注意屏一口氣不夠用。還差最後一尺距離時。他已憋得眼花頭漲,如萬箭穿心。他忍無可忍,本能地張大嘴巴猛烈抽口氣。於是,那最擔心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咔啦,百葉窗滾落下來。這點聲音到了大街上會聽不見,在靜謐的房間裡卻雷一樣驚人,那勻長的鼾聲驟然消失,李連成心臟還沒恢復跳動,身後己響起憤怒焦躁的聲音:“哪個?怎麼回事?”
李連成迅速轉身,面無血色。
“說啊,怎麼回事?毛澤東坐起來,佈滿紅絲的眼睛盯緊李連成。身體起伏不已。
“我,我關窗··…·…
“你蠢!早幹什麼去了?出去!你不要在這裡值班了。你給我站著去!
李連成走到院子裡立正站好。五分鐘後,毛澤東開門,露出餘怒未消的面孔:“你去吧,你不要在這裡了,你去把李銀橋叫來!”
李連成哭喪著臉來到值班室。我聽了他報告。忙匆匆趕去毛澤東臥室。毛澤東已經坐在椅子上,臉上佈滿溫色和倦色。我明白,再叫他上床已經毫無意義,短時間內他是不可能再入睡了。
我開始替他梳頭,這也是一種休息,而且能平息心火。
不知過了多久,毛澤東作個手勢:“好了,你去吧。叫小李來。”
李連成回到毛澤東臥室,毛澤東已斜靠床欄,一邊吸菸一邊看文稿。
“主席。我錯了……“李連成低頭喃喃。
“唉,”毛澤東嗓音發沙,“你難,我也難。你有點小錯。我的錯比你大。我不該發那麼大脾氣。
“主席,是我不對……”李連成哭了。
“莫怪我了你這樣說就是怪我呢。我工作事多,腦子裡想事多,睡不容易。煩躁,情緒就不好控制。”
“主席。真是我不好……”李連成哭出了聲。
“委屈你了,莫怪我了,我已經認了錯。我也忙麼,我也是人麼,有點脾氣的人。我們要互相體諒。”
李連成的哭,本是痛侮自己工作不慎,又為毛澤東的坦誠所感動。可是他嘴笨,表達不情,毛澤東誤以為他還覺得委屈,在一個星期裡三次向他道歉作解釋。
毛澤東有時發脾氣,就像天真無邪的孩子賭氣一樣,是很有意思的。十五年中,他只對我發過一次脾氣,就是充滿了孩子賭氣的味道。
那是1958年,我隨毛澤東去上海,就住在專列上。一夭中午,我見他睡著了,按睡眠四小時算,也要到下午去了。我便進城到幹部俱樂部辦事。下午趕回專列,才知道毛澤東提前起床,進城開會去了。是值班衛士來電話告訴的。我趕到毛澤東那裡,他已經開完會去吃飯。我知道飯後要去幹部俱樂部看“小刀會”.便立在車旁等候。:
毛澤東出來,旁邊有柯慶施等陪同。我忙抓住車間等他過來上車。可是,他立在臺階上下走了,一手叉腰,一千指著我突然喊:“李銀橋。你是幹什麼的?
他喊聲很大,一臉慍色。我想,什麼事啊?怎麼突然發起脾氣了?我忙朝臺階上迎。他也朝臺階下走。我攙抉他坐到車裡。他不時吮吮嘴唇,既不著我,也不說話,反正是不高興,生悶氣。
坐到禮堂看戲,我替他擦好眼鏡,給他戴上,鬆開他的腰帶。理順衣服。他仍然嘟著嘴不理我。直到戲開始了,他才忘記主氣。他是容易入戲的,過去說過。
戲結束後,我在回來的路上小聲問:“主席,今天出什麼事,你生氣了?”毛澤東嘟著嘴。翻我一眼:“還說呢,把我嘴都燙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