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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病,我也就死心了,可他不是。我不能把他丟在醫院自己去吃飯去上班,我吃飯上班然後他死了,沒這個道理。
老獄警說:唉。
老獄警接著說:我也讀過一些書,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孝則對人忠,悌則對人順。你講孝沒有錯,可也不能以一己之孝取他人性命啊。
陳明義慢慢飲了那杯酒,說:他人性命,我父性命,我取他人。
秋後問斬時,天空晴朗,老獄警陪他到刑場進酒。陳明義說:我想知道我父親現在的情況。老獄警就去打電話,打了很久,那邊醫生才過來接電話。
醫生說:死了。
老獄警走到槍口下,對垂下頭顱的陳明義說:情況好了一點,在看報紙。陳明義的淚便像雨一樣射在地上。
後來,老獄警坐車去那家醫院,知道陳明義的父親像嬌貴的玫瑰一樣死了。醫生說,要每天澆水,一天不澆就枯萎了,兩天不澆就凋謝了。開始時還有個乾瘦的男人扯著一個豐腴女人的衣服後襬來支付費用,後來就不來了。老獄警想好人好事終歸有限。
而我們還是那隻很大的鳥兒。我們拍打著貪婪的翅膀,嗅著可能的死亡資訊,每日百無聊賴地盤旋在雎鳩鎮上空,終於又看到這樣一些事情:縣委政法委書記李耀軍順利當選政協主席;超市員工噓嘆只有傻子才會一連四天在同一位置偷最貴的酒;而林業招待所的會計馮伯韜沒日沒夜、心安理得地操寡婦李喜蘭。有一天操完了,李喜蘭說:戒指呢?馮伯韜好像不記得這事情,李喜蘭便哭,便喊便叫,你這個騙子,你騙了陳明義又來騙我,你這個騙子。
先知(1)
我已經有兩年沒去潘家園舊書市場了,這個週六去是因為要在那附近見朋友。我已經忘記了他們收攤的時間,等趕到時,攤主們像是巨大的軍團,正騎著三輪車撤退呢。我於是蕭條起來,走到門外一個水泥臺階上抽菸。卻是又要走掉時,眼前停下一輛三輪車,一個攤主取出成捆的信札往垃圾桶裡塞。我問:“什麼寶貝啊?”攤主說:“盡是些投稿信、應聘簡歷和自薦書,你要嗎?”
“我不要。”可手還是胡亂去取了厚厚的一封,就好像手伸到獎池裡,明知摸不到什麼,心下還是有隱秘的期望。這是一封沒拆開的掛號信,封面上寫:
北京中國社科院
袁笑非博士(親啟)
見信內詳
坐上地鐵後我拆開信,起先只想打發點時間,後來卻被這幾十頁的陳述給帶進去了,及至讀完,人流中的我已是唏噓慨嘆。我想我何德何能,竟被賦予這麼大的使命,也正因為如此,現在我將這封信一字一句敲到電腦上,傳告諸君。
袁博士親閱並告天下人:
考慮到這項發現的重要性以及本人時日無多的實際情況,我就不說什麼“冒昧”、“打攪”的話了。我思慮再三決定將最後的希望託付給您,除開因為您虛懷若谷、不恥下問,還因為我對學術界其他人深感絕望。我曾在無數個夜晚想,我們是何其類似,只有我們滿懷對人類的熱愛,在田野山間尚苦苦思索,以至廢寢忘食、嘔心瀝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而他人,不過是藉此添官進爵,混跡名場。
我和您唯一的區別是:您考上了大學,碩博連讀,而我中途輟學,什麼學歷也沒有。這也就是我為什麼一直困厄不堪而您為什麼一直廣受尊重的原因,同樣的事業在您那裡稱其為神聖,在我這裡卻變成別人嘲諷的玩意。
我永遠不會忘記這樣一個場景:一位留美歸來號稱是國內人類學泰斗的教授接過我的稿子,只看了半分鐘不到就說:“你想要我說些什麼呢?”當時我的眼淚幾乎要衝出來了,我清楚地感覺到他世俗的眼神正在我全身上下爬動——那眼神和一個婦女有什麼區別啊!他在研究我雜亂的頭髮、灰暗的衣服和拘謹的坐姿,而不是比我生命還重要的稿子。我顫抖著站起來,指著稿件說:“你不認為這幾句是真理嗎?”可是他表現得像是被打攪了午休的獅子,粗暴地回擊道:“你真要我說實話嗎?你要的話,我就告訴你,我還沒見過比這更空洞、更操蛋、更不知所云的真理了。”我羞憤難當,急欲離開,錯亂中卻拉開他家衛生間的門,他又過來拍我的肩膀,說:“門在那邊。就和你的人生一樣,你進錯了房間。”
我進錯了房間,作為一個初中肄業生,我應該成為一個一事無求的農民,不應該來吵著他們。可是我倒想問問這19家核心期刊、26家圖書館以及54位編輯、教授——在艱難環境下寫出《堆壘素數論》、《數論導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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