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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皺著眉頭,彷彿那國字臉上掛著一層濃霜,連抽了幾口煙後,才嘖了嘖嘴,說:“這是個最大的問題,沒有糧餉何以維繫軍心和軍紀,我們總不能縱容官兵去劫掠鄉民商紳啊!”
白崇禧卻早已胸有成竹,他見李、張為此犯愁,便說道:
“馮、閻不是許德公為中華民國陸軍第一方面軍總司令麼?德公可即派人到香港,以中華民國陸軍第一方面軍總司令部之名義,秘密印刷‘國民銀行’鈔票五十大箱,我軍打到哪裡,鈔票便發到哪裡,糧餉不是都有了嗎?”
張發奎高興得大叫道:“還是你這小諸葛有辦法,怪不得北伐的時候,老蔣那樣喜歡你!”
“哈哈!”白崇禧很得意地仰頭一笑,說道:“這回呀!老蔣就更喜歡我啦!”
第五十五回 窮追猛打 白崇禧進軍岳陽 後路被斷 李宗仁回師衡州
民國十九年六月。
湖南的土地,正被兩場猛烈的大火燒灼。村莊的瓦屋茅舍,冒著濃煙,堆著灰燼;田野裡,盡是手指寬的龜裂,褐色的,灰色的土地,被烈日長時間地炙烤著,冒著淡淡的灼人的紫煙,劃一根火柴,似乎便會把整個大地燃燒起來。田中的稻穀,稀稀拉拉,枯黃憔悴,乾癟的穗子豎得筆直。河塘乾涸,偶而可見幾只瘦得皮包骨的野狗,在原野上驚惶疲憊地張望,尋覓食物和水。路旁有倒斃的餓殍,槍傷的兵卒。天上萬裡無雲,太陽比平時大了幾十倍,站在地上仰頭望去,天空裡一片流火瀉金,太陽正在不斷地膨脹著,似乎要吞噬整個無垠的天宇。
天上是火,地上是火,天災兵禍,富饒的湘江兩岸,赤地千里,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已奄奄一息。
從長沙至衡陽的大道上,疲憊不堪的桂、張軍正在烈日下急行軍。走著走著,便有三三兩兩計程車兵倒下去,有的臉色鐵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有的用手指挖著乾裂的地皮,用快要冒火的舌頭去舔著發燙的泥土,有的向同伴哀求著,討一口尿喝。倒下去的,沒有幾個能再爬起來,酷暑無情地奪去了他們的生命!
“班……班長,你給我一槍吧,我……我實在不能再走了!”
一箇中暑計程車兵,跪在地上向他的班長請求開槍殺死他。班長不幹,那士兵竟把槍口對著自己滿是火泡的喉嚨,用腳拇指按動扳機,“叭”地一槍自殺了。這是一個還有些理智計程車兵,而絕大多數士兵,早已麻木不仁,他們象一大堆被人摞入炭窯中的木頭,被窯火燻烤著、燃燒著,他們現在到底還是木頭,或者已經被燒焦烤化了的木炭,還是一堆灼人的木灰,他們根本無從知道,他們僅存留的一絲意念,便是此時正被人投入密不透風灼熱難熬的炭窯之中,正被化成灰燼。
李宗仁、白崇禧、張發奎也和官兵一樣,徒步走著。從長沙後撤的時候,他們都是坐著轎子的,但是走著走著,那抬轎兵便有不時中暑倒下去的,他們都被從轎子中摔出來好幾次。張發奎解下皮帶,怒不可遏地抽打那倒地的抬轎兵,後來發覺,士兵早已倒斃,他罵了幾聲“丟那媽!”便棄轎乘馬。他又是個急性子,平時不管有事沒事,一騎馬就喜歡猛跑,他那匹黑得發亮的戰馬,從宜昌南下時,一天曾跑過三百多里。第十二師師長吳奇偉也是一員猛將,他集合全師軍官三百餘人,乘馬充作開路先鋒,簡直所向披靡,張發奎便跟著吳奇偉的開路先鋒隊猛打猛衝,何鍵的湘軍一見第四軍的馬隊,便趕忙避開讓路。可是現在,張發奎的那匹久經戰陣的大黑馬也不行了,在烈日下跑著跑著,突然前蹄閃失,把張發奎摔出老遠。他從地上爬起來,用馬鞭將戰馬狠狠地抽了幾鞭,那大黑馬竟跪在地上直喘粗氣,好久也爬不起來。“丟那媽!”張發奎駕了幾聲娘,把手中的馬鞭吱地一聲扔出十幾丈遠。李、白、張三巨頭,只得和他們計程車卒們同甘共苦了!
“德公,你莫怪我老張發脾氣,武漢眼看就要到手,你卻丟下到口的肥肉不吃,去啃骨頭,這鬼天氣,都快把人烤焦了,還回師衡陽,到時把弟兄們都熱死了,誰去拼命呀!”張發奎頭上戴頂白色涼帽,身著白府綢短褂,穿著黃軍褲,汗流滿面,一邊走,一邊向李宗仁發著牢騷。
李宗仁頭戴大沿軍帽,一身軍裝毫不鬆懈,雖然沒有騎馬,卻習慣地握著那條光溜溜的皮製馬鞭。他的那匹棗紅馬,到底比張發奎的大黑馬有勁,在烈日下也能賓士不停,但他見白、張的坐騎都已不濟,自己不便獨自乘馬,也下馬和他們一道步行。他的馬弁牽著馬,跟在後面走著。他似乎沒有聽到張發奎的埋怨,兩片嘴唇緊緊地閉著,嘴唇兩邊拉起兩條凜不可犯的稜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