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癩頭和尚(第1/2 頁)
“那和尚如今人在外頭大書房坐著,大爺看如何處置才好?”林珩當機立斷道:“此事還需老爺定奪。林大叔莫急,我這就去告訴老爺,你且出去好生招待那和尚,別讓人怠慢。一會兒我們就出來與那和尚說話。”林珩避身出去,林海坐在席上早就瞧見了,如今見他進來一副憂慮的形狀,心下便有些忐忑了。
林珩藉著斟酒的機會,捱到林海身邊,伏在耳畔輕輕地將事情說了。林海本不以為意,但又怕那和尚吵嚷起來,左鄰右舍都知道了,反而不好。仍舊坐著勸眾人飲酒,喝過兩巡,才面上赤紅道:“酒夠了,少陪。”這是要出去更衣的意思。眾人不以為意,異口同聲道:“隨意。我們酒也夠了,拿飯來吃了罷!”
林海忙勸眾人接著飲酒,莫為他離席掃了興頭,又命家裡戲班子拿了戲單來,請眾人看戲。眾人推讓了一回,公推最德高望重的賈政點戲,賈政推辭不過,點了一出吉慶應景戲文《五代登榮》,三姑老爺點了一出《藏舟》,林深點了一出《北踐》,秦冼以年小堅辭了,林海便吩咐那拿著笏板的小旦隨後撿他班內得意戲文唱來便是。不一會,參了臺,謝了座,鑼響鼓鳴,這就開臺做戲了。
林海見眾人專心看戲,這才帶著林珩躲了出去,迎門便碰見林仁打發來催的管事,“那和尚越發鬧了起來,老爺還請去看看罷。”林海一向不愛與僧道打交道,心裡便先存了不耐的心緒。及至見了那和尚,癩頭跣足,身上穿著一件骯髒的破直裰,翹著腿兒賴在椅上,看見林海進來了,也不起來施禮,面上更是倨傲冷淡,竟是視而不見。
林海稽首問訊道:“師父有禮了。不知師父來敝府有何貴幹?”林珩站在林海身後側,也跟著稽了回首。那和尚倒是在哪裡見過一般,怎生這般眼熟?林珩細細回想了,只覺得這一雙深沉如夜海的眼睛似曾相識。那和尚見林珩看他,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林珩彷彿知道點什麼,卻又瞬間忘記了。
正在懵懂間,只聽那和尚瘋瘋癲癲道:“居士把你女兒舍了我吧!入我道門,令女才能平安一世,壽終正寢,不然終究是個半路夭折的命兒!”林海聞得此語,心中大怒,面上不快道:“和尚,出家人口不得出惡語,你如何來咒小女?”林海是被這和尚說中了心事,大姐兒的身子骨確實弱得很,十天半月便要病上一場,他心裡未嘗不曾擔憂大姐兒長不大!
如今聽這和尚如此惡咒,一則心驚,一則情懼。那和尚看林海面上怒氣橫生,哈哈大笑道:“原以為你有點宿慧,不想竟是個愚人!連真話都聽不得,果真庸愚!果真庸愚!”林海心中更是不快,因著深厚修養和平和性子,才不曾口出惡言,冷冷道:“和尚莫不是來尋我開心的?盡講些不經之談。”那和尚仍舊笑嘻嘻地,從懷中摸出一隻指甲蓋大小的蝨子,拳在掌心玩弄。
林海更加不耐,抬腳便要走,那和尚忙從後頭拉住他的衣袖,挽留道:“居士且莫走,何妨聽和尚幾句瘋言瘋語?”林海聽他承認自己在說瘋話,倒是站住了腳步聽他下文。癩頭和尚見林海真的停了腳步,將手中林海的袖子一丟,蜷在椅上放聲大笑:“如今這世道,說瘋話倒有人願意聽,可笑,可笑!”
林海經他三番五次戲弄,倒有點回過味來,這和尚行動言語頗有意解,絕不類瘋癲之輩,便耐住性子,回過身子施了一禮,問道:“學生失禮,敢問仙師來歷?”那和尚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答了一句詩詞:“天驚秋雨漏乾坤,地裂焱火漫宇宙。”林珩聽在耳內,心猛地一跳,但凡讀過《淮南子》的,誰不知這個典故?
“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負,地不周載……於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難不成這和尚是女媧化身?還是他故弄玄虛,唬人玩的?林海也是想到了這一節,唬了一大跳,心裡卻是半信半疑,他們家大姐兒有什麼了不得的來歷不曾,竟能勞動女媧娘娘下凡來?
林家父子正驚疑間,那和尚顧自說起前話來:“居士既曉得我的來歷,自當放心,便把女兒舍我罷!”林海斷然不肯的,連猶豫一下都不曾,嚴肅道:“家裡老太太和夫人必是捨不得的,仙師慈悲,我們林家願意多出錢舍幾個替身與仙師,只求仙師施展神通,救救我兒!”那和尚搖頭,憐憫道:“痴兒!我要那些個俗物做什麼?既然你不肯,令女的病只怕一生也不能好了!”
林海、林珩一齊來求:“求仙師發發慈悲!”打躬的打躬,拉袖子的拉袖子,情態十分焦急,言語十分可憐,任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要動搖!那和尚卻無動於衷,袖子輕輕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