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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霍仲亨點燃雪茄,在椅中悠然坐下,微微一笑。
“是,天使顯靈。”副官自己也覺得無稽,深知督軍向來不信神怪之說,難免要被他斥罵了。悶頭等了片刻,卻見督軍咬著雪茄,凝神沉吟,似乎已經走神。
“督軍?”副官詫異,小心翼翼探問,“您相信有天使?”
霍仲亨抬眉掃他一眼,“你見過神仙長了扁毛滿天飛的?”
副官給他嗆住,啞口無言。
“洋人那點見識,以為會飛便是長了翅膀,把他們的神仙說得跟扁毛畜生似的!在我們中國的傳說裡,雷震子才長翅膀!”霍仲亨把玩著雪茄,繼續教訓副官,“我反對那些遺老遺少固步自封,但也絕不贊同你們崇洋媚外。洋人好的東西要承認,就說這雪茄這衣服,確實比咱們煙鍋馬褂來得方便;可文化這東西,我們老祖先淬鍊了五千年,洋人豈能望及項背?再說……對了,剛才是說到什麼?”
副官已被訓得一頭霧水,幾次想提醒他離題萬里了,卻逮不著機會,現在總算鬆了口氣,忍笑咳了一聲,小聲回答他,“剛才,您在說那修女的問題。”
“不對,是說天使。”霍仲亨講話的邏輯極強,偶爾記錯也能立刻抓回條理。
副官尷尬地點頭,再次折服無言。
霍仲亨悠悠吸了口雪茄,吐出煙霧,若有所思道,“至於那位修女……我相信她還會出現。”
【棋逢對手】
彷彿一夜之間,房子裡的人全都消失無蹤。
名山路春深巷六號和七號一連兩日門窗緊鎖,不見有人進出,程以哲終於察覺不對。待他翻進後院,砸開餐室窗戶進到屋內,入目一片晃眼的白——雪白窗簾,雪白天花板,傢俱陳設都用雪白布單罩了,地板上纖塵不染,清晰照出他孤零零的影子。
程以哲衝上二樓,找遍每一間屋子,只差沒撬開牆壁地板,卻連她掉落的頭髮也不曾發現一根,甚至沒有丁點兒痕跡可以證明她曾存在過。她就這樣消失了,連同那神秘的管家僕役,於一夜之間消失無蹤……他分明記得前晚還見她房中亮著燈光,一樓客廳敞開的長窗後面,隔了白蕾絲窗簾隱約見到管家忙碌的身影。
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裡,那句“事如春夢了無痕”突然浮現程以哲腦中,在這樣的境地下想起,竟似絕妙的諷刺。程以哲大聲笑起來,直笑得彎下腰,笑得喉嚨發苦。
那日後,沈念卿再未在報館出現,只寄了一封辭職函給葉起憲,遺留在報館的私人物件也不曾來取。緒梅將她的東西清點之後交給程以哲,只是一本英文版白朗寧夫人十四行詩集、一柄小梳子和一副新的黑框眼鏡。小梳子上繞了兩根髮絲,捏在手裡卻覺出異樣,並不是真的髮絲——這才恍然,她平日那厚蓬蓬的臃腫髮式原本就是假髮,連同那幅新眼鏡只怕也是備用的裝扮。
程以哲驀然回過神來,心中浮起不妙的預感,急急驅車趕至她們姐妹居住的屋子,果然又是人去樓空……問了鄰居,說是前日才搬走,與春深路七號是同一天。
梅杜莎連日不見雲漪登臺,經理親自出來解釋,只說雲小姐因病休養,暫時離開舞臺。
剩下最後一絲線索,便是念喬。
程以哲找到教會女校,卻得知另一個意外。
學校沒有一個叫沈念喬的學生,只有一個宋念喬,已在兩天前退了學。沒有人知道念喬的去向,連平日與她交好的女同學也一頭霧水。負責學生庶務的修女倒是提起,來給宋念喬辦退學手續的人是她姑母。程以哲追問那人外貌,修女說,是位穿戴體面的胖婦人,圓臉燙髮,帶外地口音。
“雲小姐安心,一切都按秦爺的囑咐辦好了。”陳太太眯了眼睛笑,故作軟諛的話裡夾了生硬的外地口音,聽在耳中,似吃了口夾生飯的感覺。
雲漪背朝門口,靜靜立在窗前,米色透明蕾絲窗紗在她身旁微微飄拂,夕陽穿過庭院,從她身後落地長窗照進來,給她婀娜身影蒙上金色光暈。厚窗簾的流蘇穗子有一下無一下掠過她絲緞裙襬,發出好聽的沙沙聲。
美輪美奐的庭院和新居,用秦爺的話說,住進一位阿拉伯公主也不會委屈。
雲漪無聲笑了笑,想起那閣樓中的小窗戶,和窗外連綿的灰瓦屋頂、不怕人的白鴿……念喬如今住進封閉的貴族女校,不知可會懷念她們的小小蝸居。
念卿騙她說,母親的遺產終於歸到她們名下,從此可以供念喬讀最好的學校。念喬初時不願意,放不下對母親的芥蒂,最終還是被念卿勸服。畢竟愛倫汀女校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