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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零年十二月成都重慶】
背朝樓梯而立的Ralph正思索著如何回答薛晉銘隱有深意的提問。
薛晉銘深邃目光停在Ralph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一手負在身後,一首執了酒杯就唇啜飲。迎著他的目光,Ralph喉嚨有些發乾,詫異於自己失常的表現,卻並不知道,能平靜承受眼前這人的審視,已是鮮有的勇敢。
“事實上,我認為政府在尊重新聞自由方面存有許多弊端……”Ralph沉吟半晌,抬起深湛的藍灰眼睛,清了清嗓子正要回答,卻察覺周遭瞬時安靜了。眼前的薛先生也變了神情,目光靜靜投向某處,夜空一樣深邃的黑眼睛像被海風吹來的迷霧遮住。
Ralph回頭,剎那間明白了原因。
從樓梯上款款而來的兩個身影近在咫尺,那不可思議的美,又彷彿遙隔雲端。
那個驚鴻一瞥的,戴黑麵紗的女人,終於露出神秘容顏。
站在火一樣耀眼的沈霖的旁邊,沒有珠寶沒有飾物,只有曳地絲綢裙幅閃動冷冷光澤,露在外面的雪白肌膚絲毫不見歲月痕跡,如同午夜月光,美得令人屏息。
看著他們緩緩走下樓梯,Ralph驀地回過神來,目光撞進沈霖的笑眼——他在笑他,笑他全未見過世面的傻樣子,笑得睫毛忽閃,而下鴿血紅寶石墜子一晃一晃,瀲灩的光芒幾乎耀花了他的眼睛。
那熠熠的兩抹紅,閃動在霖霖青春嬌豔的臉旁,也倒映在薛晉銘的眼裡。
那樣豔麗而鮮明,像有蓬勃得掩不住的生氣,如火焰直欲燃燒起來,又似埋在漸冷灰燼下,不甘不滅的火星,終於有了綻開的機緣。
薛晉銘緩緩笑,眼裡一掠而過餓蒼涼消失在唸卿溫柔目光裡——當他注視著他,無論何時,只要有她的注視,他的笑容便立即溫柔起來。
遠遠的客廳角落裡,敏言倚著沙發,隔了滿堂燈綵迷離,看著父親與霍夫人相對而立的身影。兩個人的側影,像從畫中各裁下來的一半,中間再也容不著多餘的人,也再邁進不了一步。
隔著一步之遙,就這麼一步之遙。
敏言垂下目光,悵然的笑,幽幽嘆口氣,“這樣真好。”
“嗯,真好。”應聲的是高彥飛,他機械的回應著敏言,一雙眼卻直直忙著霖霖,望見她挽起那個英國人的手臂,鄭重向她母親引薦,笑容綻在兩頰,衣裙和耳墜的嫵媚嫣紅,一直暈染到眼底。
他們站在那裡,從容談笑,夫人和長官,霖霖與Ralph,好看得像一幅油畫。
Ralph欠身吻了夫人的手臂,儼然騎士向王后致意的虔誠姿態,令高彥飛覺得無比做作。夫人笑容很淡,看上去並不那麼熱情,寒暄之後便由長官陪伴著,徑自與其他賓客相見。往日的霖霖總會亦步亦趨陪在她母親身邊,今夜卻一反常態,端了酒杯只和Ralph站在一起,意態親密的聊著不知什麼話題,不時仰起臉笑。
高彥飛挺直身姿站在鋼琴旁,站得筆挺,身為軍人的驕傲迫令他將臉轉向一側,朝經過身旁的賓客微笑。兒眼角的餘光,怎麼都避不開那一對,不管將臉轉向何方總還能看見她的笑。旁人也在對他笑,或許是看笑話的哂笑。
小鬼靈精的彗行,雖看不懂大人間的暗流起伏,卻也極會察言觀色,覷著高哥哥、霖霖姐、敏姐,甚至蕙珠阿姨的神色都那麼古怪,便拉著小英洛一溜煙跑到夫人身邊,就算父親瞪他,也嬉皮笑臉拽著念卿的裙襬不放手。
念卿噙著淡淡笑容,逐一與賓客們問候寒暄。
今晚到來的賓客皆是親友舊交,其中不乏霍仲亨昔日舊部,歷逢戰亂猶能聚首一處,雖已物事全非,也屬難能可貴。尤其令念卿驚喜的是,堪稱建築界奇才的茗谷設計師張孝和先生竟也回到重慶。
張孝和也算當世名人,他出身貧寒,原是小小教員,年輕時機緣巧合得到新任督軍霍仲亨的賞識,受其自助赴海外留學,歸國之後一展才名。在啊聲名最盛之際,也正逢霍仲亨威望如日中天,張孝和有著文士的清高氣節,不肯攀附權貴,拒絕了霍仲亨邀他出任官職的好意,曾被人視為忘恩負義。
然而念卿知道,仲亨一直欣賞此人,被他回絕了出仕之請也不以為意,兩人仍是君子之交,頗有高士之風。新婚之時,仲亨選在海邊修建新居,張孝和當仁不讓擔綱了茗谷的設計。隨後幾年,他又赴海外攜妻女歸隱遠遊,在歐洲匆匆與他一晤,那時張孝和還曾笑言,要為霍夫人在香港重建一座茗谷……
言猶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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