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第3/4 頁)
黃昏的時候下起了細雨,庭院裡寒枝簌簌,青石小徑被雨水潤透,五色雨花石在路面嵌出精巧花形,越顯晶瑩可喜。一隻不起眼的灰羽雀鳥掠過樹梢,停在露臺闌干。忽有輕細的篤篤聲響起,驚得鳥兒撲稜了下翅膀,側頭朝聲響處看來。露臺的木門後面,雲漪用指尖輕叩玻璃,專注地逗弄那隻鳥兒,彷彿連有人推門走到身後也未察覺。
管家連喚了兩聲,她才回過頭來,依然帶著輕悄柔和的笑容。管家低咳一聲,欠身說,“雲小姐,您可以下樓了,四少在竹廊等您一起用晚餐。”雲漪笑著點頭,順從地拿起外套,便要步出房門。管家忙將捧在手裡的盒子開啟,取出一套堇色繁花排繡旗袍,滿臉堆笑道,“這是四少專程為您從瑞和齋訂製的……”雲漪一眼掃去,好一襲華衣,端的是美若雲錦。見她笑著接過,毫無抗拒之意,管家這才如釋重負地退了出去。
早聽說這是個利害的主兒,連四少都吃過她不少苦頭,可親眼所見之下,管家只覺人言可恨——兩天前,四少將她鎖在房裡,再也不聞不問,除了取送三餐,嚴禁任何人進出。換作尋常女子必是哭鬧不休,可整整兩天過去,這麗人始終沉靜無聲,比他所見過的四少身邊任何一個女人都更溫柔順從。
開門聲打斷管家的胡思亂想,轉頭間,只覺眼前光亮驟盛。雲漪已換上那身旗袍,素面未施脂粉,烏黑長髮從雙肩繚繞披散下來,對他懶懶一笑。管家呆了好半晌才收回魂魄,匆忙低頭,徑直在前領路,再不敢抬眼看她。
仿泰式建造的竹廊裡,窗下蕉葉燈已點亮,隱約的檀香氣息在深冬雨夜裡氤氳出一派異域靡麗。薛晉銘看著雲漪嫋嫋款款走來,含笑起身相迎,給她一個輕輕的擁抱。雲漪並不迴避,垂眸從容一笑。薛晉銘在她耳邊低聲問,“這兩天過得好嗎?”雲漪點頭,“好極了,謝謝你的款待。”薛晉銘凝視她許久,忽而一笑,不再多言。
二人落座用餐,每一道菜餚都用這個時令罕有的鮮花鑲嵌,美得令人不忍下箸。雲漪饒有興致地品嚐著佳餚,不時露出溫柔笑顏,只是格外沉靜寡言。薛晉銘也不多話,只替她斟上酒,
一面斟酒一面不經意笑道,“今天回來的路上遇著了霍督軍。”雲漪的手一頓,挾在筷端的玉蘭片掉落桌上。薛晉銘笑吟吟另挾了一片在她碟裡,“嚐嚐我家廚子的手藝,師從北平御廚,不容易請到的。”他笑看她,懷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希望在她眼底發現些許狼狽痕跡。可惜她是舞臺上的“中國夜鶯”,演技無與倫比。看她神色悠然,專注品嚐玉蘭片的美味,薛晉銘便又笑道,“督軍好雅興,正要去戲院捧那蘇蓮生的場子。”
“今晚演《良緣記》麼,蘇蓮生的場子自然是要捧的。”雲漪笑著點頭,對近來紅得發紫的崑曲名伶也饒有興趣。薛晉銘卻搖頭嘆道,“蘇蓮生也算美人,若比起顧青衣,卻是庸常脂粉了。”他驀然提及顧青衣這名字,令雲漪一怔,卻聽他淡淡笑道,“有顧青衣陪著督軍看戲,只怕是搶定了蘇蓮生的風頭。”
顧青衣,蘇蓮生……這綺麗的名字似絲線纏繞心尖,漸漸收緊,勒入血肉。雲漪默不作聲,低頭細細嚼那一片玉蘭片,將萬般滋味都嚼碎在其中,似連血帶肉生生嚥下。“我認得她。”她端起酒杯,漫不經心地笑,“她愛穿奇裝異服,彈得一手好鋼琴,卻偏偏喜歡拉嚇死人的二胡,我若是男人也會迷上這奇特女子。”
那是個風月場裡的異類,比雲漪更早成名的豔妓,在“中國夜鶯”出現之前,已多年無人能與她爭輝。直至雲漪紅極一時的當口,顧青衣才略減了鋒芒。隨後“中國夜鶯”被藏入金屋,從風月場上銷聲匿跡,顧青衣重又豔幟高張,風頭無兩——原來是她,如今伴在霍仲亨身邊,取代雲漪位置的人,原來是顧青衣。
薛晉銘似笑非笑,“原來美人之間也會惺惺相惜。”
雲漪笑而不答,將酒杯緩緩送到唇邊,手腕沒有半分顫抖,一如她神色的平靜。薛晉銘也舉了杯,朝她欣然揚眉,“對了,你還沒有祝賀我贏得賭約。”雲漪笑起來,爽快地仰頭便喝,卻被他驀的扣住手腕,“借酒澆愁可以,但不許借我的酒,澆那人的愁。”
雲漪唇角帶笑,眸色如霜,“那人,誰是那人?”薛晉銘啞然失笑,“這是唱的哪一齣?”話音未落,雲漪一翻腕,半杯瀲灩如血的美酒兜頭朝他潑去,空杯揚手擲出,脆生生碎在牆上。
“戲子無情,唱哪出都是一樣。”雲漪傾身靠近薛晉銘,似笑非笑道,“四少用不著奚落人,不過是願賭服輸,換個主子而已。”
薛晉銘不說話,抽出餐巾緩緩拭去臉上酒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