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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帶給人們的不該是讀死書、死讀書,甚至讀書死,它應該真正培養出一些智慧的才具,培養出一些有骨頭、有判斷力、有廣博知識、同時又有影響力的知識分子。但是,事實上,大學教育在這方面可說是失敗的。今天的大學生很少能獨立思考、獨立判斷、特立獨行。他們只會抄抄筆記、背背講義,然後走進教堂或舞會,在教堂裡,他們用膝蓋;在舞會里,他們用腳跟,他們的神經系統已經下降,他們不會用腦筋!
帶著失望的心情我走出大學,進入軍隊。一年半從戎投筆的生涯在我的生命裡摻進新的酵素,它使我在突然問遠離了學院、遠離了書卷、遠離了跟民間脫節的一群。在軍隊生活裡,我接觸到中國民間質樸純真的一面,而這些質樸與純真,在我出身的“高等學府”裡,早已是教科書上的名詞。這段經驗使我愈來愈感到大學教育的失敗,在退伍歸來,我寫著:
教育好像是一架冷凍機,接近它的時間愈久,人就變成愈冷淡。大多的理智恰像泰戈爾形容的無柄刀子,也許很實際很有用,可是太不可愛了!
不論我怎麼苦惱,我畢竟是學院出身的人,學院的影響在我身上留下了巨大的烙印,使我的職業與方向不能有原則性的修改。所以在一年半的民間生活之後,我又回到學院裡,翻開了《大藏經》,攤開了《宋會要》,找出了《東方學報》(ACTA ORIENTALIA),想用坐擁百城的丹鉛方法,掩埋我內心的波瀾與寂寞。
多少次,在太陽下山的時候,我坐在姚從吾先生的身邊,望著他那臉上的皺紋與稀疏的白髮,看著他編織成功的白首校書的圖畫,我忍不住油然而生的敬意,也忍不住油然而生的茫然。在一位辛勤努力的身教面前,我似乎不該不跟他走那純學院的道路,但是每當我在天黑時鎖上研究室,望著他那遲緩的背影在黑暗裡消失,我竟忍不住要間我自己:“也許有更適合我做的事,‘白首下書帷’的事業對我還太早,寂寞投閣對我也不合適,我還年輕,我該沖沖看!”
於是,在寒氣襲人的深夜,我走上了碧潭的橋頭,天空是陰沉的,沒有月色,也沒有墾光,山邊是一片死寂、一片濃墨,巨大而黑暗的影子好像要壓到我的頭上來,在搖撼不定的吊橋上,我獨立、幻想,更帶給自己不安與疑慮。但是,一種聲音給了我勇敢的啟示,那是橋下的溪水,不停的、穩健的、直朝前方流去、流去,我望著、望著,不知刊。麼時候,出現在我眼前的溪水已變成稿紙,於是我推開《竊憤錄》,移走《歸潛志》,拿起筆,寫成了投給《文星》的第一篇文字——《老年人和棒子》。
《老年人和棒子》是在去年十一月一號發表的,到現在為止,已經十三個月了。十三個月來,我給《文星》寫了十五篇文字,給《傳記文學》寫了一篇,總數雖不過十六萬字,風波倒惹了不少,不虞之譽和不虞之毀一直朝我頭上飛來,大有“折殺奴家”之概!
我是本性嘻嘻哈哈的一個人,嘻嘻哈哈的性格使我不太能用板著面孔的方法去做人處世寫文章。在認知上,我有相當的理智訓練,但這種訓練不太能駕馭我情緒上的自由自在,在情緒上,我是有宗教狂熱的人。表現這種狂熱的辦法在我有兩種:一種是強者的豪邁;一種是犬儒式(Cynic)的憤世嫉俗。在前者,我喜歡有幾分俠氣的人物,田光、侯贏、朱家、郭解、王五一流人,他們雖然不屬於這個時代,但他們的片羽吉光卻是我們這一代的最好營養;在後者,我喜歡第歐根尼(Diogenes)、喜歡伏爾泰(Voltaire)、喜歡斯威夫特(Swift)、喜歡蕭伯納(Bernard Shaw),喜歡他們的鋒利和那股表現鋒利的激情。
這種激情使我對傳統的倫理教育感到不耐,我們的傳統是“君子”式的“儒”,在這種傳統底下,為一般人所稱道的人格標準竟是態度顴預的厚重、庸德之行、庸言之謹、逆來順受、知足安命、與世無爭、莫管閒事、別露鋒芒、別樹敵、別離經叛道。要敬老……這些標準上鑄造出來的人格是可以想像的。所以在中國社會中,我們看到最多的是三種人,第一是鄉愿,第二是好好先生,第三是和事老。至於等而下之的巧言令色之徒、巧宦、走狗、奴才、文警、小人、馬屁精、笑面虎,那又更不知道有多少。痛快的說,這些人絕對不能把咱們國家帶到現代化,咱們若要真的振作起來,非得先培養憤世嫉俗的氣概不可!憤世嫉俗並不是什麼要不得的事,尤其我們這個死氣沉沉的老大民族,我們怎麼配說憤世嫉俗要不得?
社會給青年的教育,不該是先讓他們少年老成、聽話、做爛好人。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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