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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先生極是高興,說,二太太誇獎,黃口小兒哪能看出將來有沒有出息,只要能支撐門戶,將來學得我這點醫道,為鄉鄰們解除疾苦,也算我穆天宏祖上積了陰德。
二太太因此知道了穆先生的名字叫穆天宏,穆先生從不提他的名字。對於這個兩代都是倒插門的家庭來說,生出一個兒子來,那是何等的慶幸之事,儘管黑丫頭的兒子與黑丫頭的外祖父除了血緣之外已經沒有任何傳宗接代的意義了,但這仍然是一件大喜事。
穆先生是聽到雜貨鋪的夥計說二太太去拿雞蛋給黑丫頭送湯,就趕緊從藥鋪裡回來了,他得好好接待二太太。但是二太太表明了不吃飯,要等到吃滿月酒的時候。二太太甚至沒有吃穆先生女人給她煮的荷包蛋,就帶著亭兒回了保和堂大院。
二太太一腳還沒有跨進屋門,杏花就到銀杏谷來喊她,二太太,大太太要你到菊花塢去。杏花說完就傻踮踮地走了,也不說大太太要二太太過去做什麼。
二太太坐下喘了口氣,覺得有點累。田嫂提了桌上的茶壺給二太太倒了一杯溫茶,然後又給二太太和亭兒涮了溼手巾擦臉,亭兒對有人伺候著竟然有點不大習慣。
二太太對亭兒說,你在屋裡歇歇,等一會兒就吃飯了,我到大太太那邊去看看有什麼事,一會兒工夫就回來了。
二太太到了菊花塢,一進門大太太就說,菊花塢跟銀杏谷只隔了兩座院子,我這兒弄著個孩子,懶得動,這才叫杏花喊你過來,要是嗓門大的,隔著院子喊就能聽見。
二太太知道大太太有事,卻不急著問,伸了手去接絲紅懷裡的忠兒,忠兒很認二太太,每見了二太太必要二太太抱的。
大太太跟絲紅說,把少爺抱出去玩,沒看到二太太身子不方便了?
這倒是句實話,二太太確實覺得有點吃力,忠兒還是發育很壯實的。絲紅從二太太懷裡接了大少爺忠兒出去了。
大太太這才說,我讓灶上燉了一隻雞,晌午飯就在這邊一塊吃,亭兒呢?
二太太說,去給黑丫頭送湯,跑累了,在屋裡歇著呢。
大太太又吩咐杏花去喊亭兒,然後問黑丫頭做月子的事。二太太跟大太太說黑丫頭和白老三的孩子如何如何好,大太太也覺得稀奇。
白老三這個王八蛋也算是有福氣,生了個兒子,這回就不用招上門女婿了,大太太說。
說著話已經到吃午飯的時候,飯菜很快擺上桌子,除了燉雞,還有一味紅燒茄子,也是柳老疙瘩拿手的菜。等著上桌子吃飯的時候,二太太才知道除了她和大太太就是亭兒了。
鎮西趙家蓋房,大老爺赴席去了,就咱們吃,大太太說,燉雞補身子,你得多吃。大太太給二太太和亭兒各夾了一塊雞肉放到碗裡。
二太太覺出來大太太還是出於一片真心,很感激。
吃了飯,大太太對二太太說,趁著這會兒忠兒睡覺,你給我絞絞臉,這群丫頭們笨手笨腳的弄不了。於是二太太知道大太太要她過來主要的事情還是絞臉,這種事情差不多有一年多沒做過了。
絞臉是一項非常古老的美容術,主要手段是用線將臉上的汗毛絞下來,這是一項非常精細耐心的工作。先得在臉上打上撲粉,另一個人用手指纏上幾條很細的線,當然是兩隻手,組成一張奇妙而精巧的線網,隨著手指巧妙地擺弄,一張一合,就可以把臉上的汗毛絞掉。
三十年前,那時我還是個孩子,曾經看著母親跟另外一個嬸子坐在柳樹涼下絞臉,嬸子臉上打了白花花的粉,伸著長長的脖子,母親撐著靈巧的手指,那幾條線在手指間被撥弄得張合自如,魔術般地在嬸子的臉上起落,我沒見到絞下來的汗毛是什麼樣子,但我堅信經過母親這番修理,嬸子的臉蛋一定會光滑如鏡。今天回想起來,嬸子臉上打的白花花東西肯定不是撲粉,那個時代的供銷社不賣撲粉,只賣用蚌殼裝著的廉價擦臉油,在我們玉斗,那是惟一的屬於化妝品(實際上是護膚品)方面的產品了,由此推斷,一直到死連三十里地都沒有走出去過的母親和嬸子臉上擦的肯定不是撲粉,估計是白麵粉,在那個時代這已經很奢侈了。母親絞臉的手藝來自奶奶,奶奶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亭兒,我在以前交待過。三十年以後,美容術已被現代科學弄得花樣百出,有一種滑膩的軟膏,只要輕輕地塗上幾分鐘,就可以將任何毛髮類的東西脫得一乾二淨,它的名字叫脫毛膏。絞臉術被徹底遺忘了。同樣是三十年以後,一個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