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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單拿著那個鋤頭的“頭”來鏟。其實哪裡是鏟,也不過爬在地上,用鋤頭亂勾一陣就是了。也認不得哪個是苗,哪個是草。往往把韭菜當做野草一起地割掉,把狗尾草當做穀穗留著。
等祖父發現我鏟的那塊滿留著狗尾草的一片,他就問我,“這是什麼?”
我說:“穀子。”
祖父大笑起來,笑得夠了,把草摘下來問我:“你每天吃的就是這個嗎?”
我說:“是的。”
我看著祖父還在笑,我就說:“你不信,我到屋裡拿來你看。”
我跑到屋裡拿了鳥籠上的一頭穀穗,遠遠地就拋給祖父了。說:“這不是一樣的嗎?”
祖父慢慢地把我叫過去,講給我聽,說穀子是有芒針的。狗尾草則沒有,只是毛嘟嘟的真像狗尾巴。
祖父雖然教我,我看了也並不細看,也不過馬馬虎虎承認下來就是了。
一抬頭看見了一個黃瓜長大了,跑過去摘下來,我又去吃黃瓜去了。
黃瓜也許沒有吃完,又看見了一個大蜻蜒從旁飛過,於是丟了黃瓜又去追蜻蜒去了。蜻蜒飛得多麼快,哪裡會追得上。好在一開初也沒有存心一定追上,所以站起來,跟了蜻蜒跑了幾步就又去做別的去了。
採一個倭瓜花心,捉一個大綠豆青螞蚱,把螞蚱腿用線綁上,綁了一會,也許把螞蚱腿就綁掉,線頭上只拴了一隻腿,而不見螞蚱了。
玩膩了,又跑到祖父那裡去亂鬧一陣,祖父澆菜,我也搶過來澆,奇怪的就是並不往菜上澆,而是拿著水瓢,拼盡了力氣,把水往天空裡一揚,大喊著:“下雨了,下雨了。”
太陽在園子裡是特大的,天空是特別高的,太陽的光芒四射,亮得使人睜不開眼睛,亮得蚯蚓不敢鑽出地面來,蝙蝠不敢從什麼黑暗的地方飛出來。
是凡在太陽下的,都是健康的、漂亮的,拍一拍連大樹都會發響的,叫一叫就是站在對面的土牆都會回答似的。
花開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鳥飛了,就像鳥上天了似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無限的本領,要做什麼,就做什麼。
要怎麼樣,就怎麼樣。都是自由的。倭瓜願意爬上架就爬上架,願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黃瓜願意開一個謊花,就開一個謊花,願意結一個黃瓜,就結一個黃瓜。若都不願意,就是一個黃瓜也不結,一朵花也不開,也沒有人問它。
玉米願意長多高就長多高,他若願意長上天去,也沒有人管。蝴蝶隨意的飛,一會從牆頭上飛來一對黃蝴蝶,一會又從牆頭上飛走了一個白蝴蝶。它們是從誰家來的,又飛到誰家去?太陽也不知道這個。
只是天空藍悠悠的,又高又遠。
可是白雲一來了的時候,那大團的白雲,好像灑了花的白銀似的,從祖父的頭上經過,好像要壓到了祖父的草帽那麼低。
我玩累了,就在房子底下找個陰涼的地方睡著了。不用枕頭,不用席子,就把草帽遮在臉上就睡了。
二
祖父的眼睛是笑盈盈的,祖父的笑,常常笑得和孩子似的。
祖父是個長得很高的人,身體很健康,手裡喜歡拿著個手仗。嘴上則不住地抽著旱菸管,遇到了小孩子,每每喜歡開個玩笑,說:“你看天空飛個家雀。”
趁那孩子往天空一看,就伸出手去把那孩子的帽給取下來了,有的時候放在長衫的下邊,有的時候放在袖口裡頭。他說:“家雀叨走了你的帽啦。”
孩子們都知道了祖父的這一手了,並不以為奇,就抱住他的大腿,向他要帽子,摸著他的袖管,撕著他的衣襟,一直到找出帽子來為止。
祖父常常這樣做,也總是把帽放在同一的地方,總是放在袖口和衣襟下。
那些搜尋他的孩子沒有一次不是在他衣襟下把帽子拿出來的,好像他和孩子們約定了似的:“我就放在這塊,你來找吧!”
這樣的不知做過了多少次,就像老太太永久講著:“上山打老虎”這一個故事給孩子們聽似的,哪怕是已經聽過了五百遍,也還是在那裡回回拍手,回回叫好。
每當祖父這樣做一次的時候,祖父和孩子們都一齊地笑得不得了。好象這戲還像第一次演似的。
別人看了祖父這樣做,也有笑的,可不是笑祖父的手法好,而是笑他天天使用一種方法抓掉了孩子的帽子,這未免可笑。
祖父不怎樣會理財,一切家務都由祖母管理。祖父只是自由自在地一天閒著;我想,幸好我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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