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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黃黃的臉,十多年來只有童年時不知事地暢笑過,長大後怎麼開導, 仍是絕對沒有好臉色的。在家也許是因為自卑太甚,行為反而成了暴戾乖張,對姐弟絕不友 愛,別人一句話,可成戰場,可痛哭流涕,可離家出走,可拿刀片自割嚇人。那幾年,父母 的心碎過幾次,我沒算過,他們大概也算不清了。
這一番又一番風雨,摧得父母心力交瘁,我卻乾脆遠走高飛,連頭髮也不讓父母看見一 根。臨走之前,小事負氣,竟還對母親說過這樣無情的話:〃走了一封信也不寫回來,當我 死了,你們好過幾年太平日子。〃母親聽了這刺心的話,默默無語,眼淚簌簌地掉,理行裝 的手可沒停過。
真走了,小燕離巢,任憑自己飄飄跌跌,各國亂飛,卻沒想過,做父母的眼淚,要流到 什麼時候方有盡頭。
飄了幾年,回家小歇,那時本以為常住臺灣,重新做人。飄流過的人,在行為上應該有 些長進,沒想到又遇感情重創,一次是陰溝裡翻船,敗得又要尋死。那幾個月的日子,不是 父母強拉著,總是不會回頭了,現在回想起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沒有遺恨,只幸當時還 是父母張開手臂,替我擋住了狂風暴雨。
過了一年,再見所愛的人被一錘一錘釘入棺木,當時神智不清,只記得釘棺的聲音刺 得心裡血肉模糊,尖叫狂哭,不知身在何處。黑暗中,又是父親緊緊抱著,喊著自己的小名 ,哭是哭瘋了,耳邊卻是父親堅強的聲音,一再地說:〃不要怕,還有爹爹在,孩子,還有 爹爹姆媽在啊!〃
又是那兩張手臂,在我成年的挫折傷痛裡,替我抹去了眼淚,補好了創傷。
臺北觸景傷情,無法再留,決心再度離家遠走。說出來時,正是吃飯的時候,父親聽 了一愣,雙眼一紅,默默放下筷子,快步走開。倒是母親,毅然決然地說:〃出去走走也好 ,外面的天地,也許可以使你開朗起來。〃
就這麼又離了家,丟下了父母。半生時光浪擲,竟沒有想過,父母的恩情即使不想回報 ,也不應再一次一次地去傷害他們。成年了的自己,仍然沒有給他們帶來過歡笑。
好不容易,安定了下來,接過了自己對自己的責任,對家庭,對荷西的責任,寫下了幾 本書,心情踏踏實實,不再去想人生最終的目的,而這做父母的,捧著孩子寫的幾張紙頭, 竟又喜得眼睛沒有幹過,那份感觸、安慰,就好似捧著了天國的鑰匙一樣。這條辛酸血淚的 長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怎不叫他們喜極又泣呢。
也是這份塵緣,支援了我寫下去的力量,將父母的恩情比做不過是一場塵世的緣份,未 免無情,他們看了一定又要大慟一番,卻不知〃塵世亦是重要的,不是過眼煙雲〃,孩子今 後,就為了這份解不開、掙不脫的緣分,一定好好做人了。孩子在父母眼中勝於自己的生命 ,父母在孩子的心裡,到頭來,終也成了愛的負擔,過去對他們的傷害,無法補償,今後的 路,總會走得平安踏實,不會再叫他們操心了。
寫不寫書,並不能證明什麼,畢竟保守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保真媽媽小民寫信來,最 後一句叮嚀……守身即孝親……這句話,看了竟是淚出,為什麼早兩年就沒明白過。
八月八日父親節,願將孩子以後的歲月,盡力安穩度過,這一生的情債,哭債,對父母 無法償還,就將這句諾言,送給父母,做惟一的禮物吧!
收魂記
我有一架不能算太差的照相機。當然我所謂的不太差,是拿自己的那架跟一般人用的如 玩具似的小照相盒子來相比。
因為那架相機背起來很引人注視,所以我過去住在馬德里時,很少用到它。
在沙漠裡,我本來並不是一個引人注視的人。更何況,在這片人口最稀少的土地上, 要想看看另外一個人,可能也是站在沙地上,拿手擋著陽光,如果望得到地平線上小得如黑 點的人影,就十分滿意了。
我初來沙漠時,最大的雄心之一,就是想用我的攝影機,拍下在極荒僻地區遊牧民族的 生活形態。
分析起來,這種對於異族文化的熱愛,就是因為我跟他們之間有著極大的差異,以至於 在心靈上產生了一種美麗和感動。
我常常深入大漠的一段時間,還是要算在婚前。那時初抵一塊這樣神秘遼闊的大地, 我盡力用一切可能的交通工具要去認識它的各種面目,更可貴的是,我要看看在這片寸草不 生的沙漠裡,人們為什麼同樣能有生命的喜悅和愛憎。
拍照,在我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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