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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回來,年輕時那樣倉皇度過的時刻就會慢慢出現。就好像小時候在玻璃窗前就著光慢慢地描著繡花的圖樣一般:一張紙在下,一張紙在上,下面的那張是向同學借來的圖樣,上面的那張是我準備好的白紙,窗戶很高,陽光很亮,我抬著雙手仰著頭,聚精會神一筆一筆地描繪起來,終於把模糊的圖樣完全謄印到我的白紙上來了。等到把兩張紙並排放在桌上來欣賞的時候,覺得我描摹出來的花樣,比它原來的底稿還要好看,還要出色。
事情就是這樣了。我越來越覺得,世間很多安排都自有深意,年少時不能領會,只能留下一些模糊的輪廓,要到今天才能坐下來,細細地再重新描繪一次,讓自己在逐漸清晰逐漸成形的圖樣前微笑而神往。
而能做這樣的事,能有這樣的享受,也和童年時描花樣一般,是需要一扇很亮很溫暖的窗戶的。我很幸運,在這世間,有一個溫柔敦厚的男子給了我所有的依靠,他給了我一扇美麗又光亮的窗戶,為我在窗前栽下所有我喜愛的花和樹,並且用一顆寬容和智慧的心,含笑地審視我所有的作品。
所以,坐在窗前的我,是知足並且充滿了感激的。所以,我雖然常常會用整個漫長的下午來玩這種描圖的遊戲,常常可以獨自一人微笑或者落淚,可是,我仍然會時時留意聆聽孩子們的聲音,他們若需要我,呼喚我時,我就會馬上放下紙筆,轉身用我的孩子所熟悉的安詳和慈和來面對他們,在這一剎那,窗外仍然是蟬鳴蔭濃,而我微笑地將剛剛過去的一切鎖迴心中。
親愛的朋友,我所要的,我所真正要的,也就是如此了。
3
昨天晚上,開啟浴室的後門,看見用紗窗紗門罩著的曬衣房裡,竹杆上掛著孩子們小小的衣服,忽然有所感觸。孩子們現在這樣幼小,這樣可愛,這樣單純地依賴著我們,竹杆上曬著的他們的小農服,和父母的衣服掛在一起,好像衣服也有著一種特殊的語言,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地顯示給我看,我孩子生活中的種種面貌。
才不過是去年夏天而已,竹杆上還會常曬著凱兒的幼稚圓的小白圍兜。而現在,白圍兜不見了,換上和他姐姐一樣的小學生的白襯衫和黃卡其制服了。等再過一陣子,等他的姐姐上了國中以後,竹杆上又會出現不同式樣的衣服了吧。他們逐漸地長大,我們逐漸地老去,五年、十年、二十年其實不也都是像這樣,像這樣白晝與黑夜相互交替著,一天一天地過去的嗎?
而我這樣熱衷於寫詩和畫畫,不也是為了想抓住一些什麼,留下一些什麼來的嗎?
孩子們穿不下的衣服,大部分我都會送給別人,不過,每一個階段裡。我都會留下一兩件特別好看的,或者對我有特別意義的,把它們洗乾淨了以後,就好好地收進母親給我的大樟木箱子裡面。
我想,等孩子長大以後,會很驚喜地發現,所有童稚時的歡笑與悲哀部被他們的母親仔細地收藏起來了。只要開啟箱子,就如同開啟了那芬芳的往日,在每一件惹人憐愛的衣服上,都能記起一段惹人憐愛的故事。
而生命不也是這樣嗎?我有著那樣多的奇妙和馨香的記憶,我渴望能有一個角落把它們統統都容納進去。
4
畫畫與寫詩,都是我極愛的事,不過,在做這兩件事時,我的心情截然不同。
從少年時就開始接受的專業訓練,這麼多年來又始終改不過來的爭強好勝的心,使我在畫畫時,痛苦遠遠地超過了快樂,但你若要我遠離它,我卻又是捨不得的。放進了我二十多年歲月的油畫,就像一個不斷地折磨著我的狂熱的理想一樣,我這一生註定是要交付給它了。
和狂熱的理想相比,詩就如一些安靜而又美麗的短短的夢,是我能從這塵世中抽身而出的唯一的途徑。我一直以一種局外人的心情來寫詩,因為我知道,若要認真地去做詩人,我必然又將陷入另外的一種痛苦之中。對那些認真地寫了一輩子的詩人,我總懷有無限的崇敬之心,他們所做的,是我永遠做不到的,因為,他們所擔負的擔子,比每一個人所擔負的都要沉重啊!
瓊虹寫了一段極美的詩句——不受約束的是生命,受約束的是心情。
我很感動,忍不住打電話告訴她:在話筒的那一端,她笑著說:〃其實,也可以反過來說——受約束的是生命,不受約束的是心情。〃
真的啊!不是嗎?世間事不也都可以做如是觀嗎?
我對佛經一點也不瞭解,卻總是覺得可親可敬。讀完瓊虹的贊詩十三貼,只覺得心明神靜,願效她:
〃合掌為樸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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