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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房
紅色的箭頭向二樓指去:〃產房由此進〃。二樓是另一個天地,穿深紫色病服的婦人們都那樣年輕,她們的眼神與臉樣都是泛著光的,陪伴她們的家屬說話聲音也高些,彷彿有些不可一世地說:〃我家新添了人口呢!〃那些新添的人口就睡在嬰兒房。突出的圓形的樓,繞著圓弧形的走廊,可以看到〃早產兒暖室〃、〃新生兒照黃疸室〃,大而闊的玻璃窗隔著室裡和室外,那些小小的身軀不耐煩地向這初接觸的陌生世界抗拒著。照黃疸的娃娃們都有紗布遮蓋著眼睛,一個一個胖胖壯壯的,甚至有一個標重五千四百克的!唉唉咦?五千四百克,足有十二磅重呢!哇!那些在早產保溫箱中的就完全不同了!有一個全身紫色的,大約是先天的心臟發育不全吧!那幼弱的小腿,也不過象我手指般粗細!寶寶,什麼事使你這般急惶惶地趕到這世上來呢?
穿著紫色病裳,將額涼沁沁地貼放在大玻璃上,許是看那些無邪而使我面露笑容了吧?竟然有多次被人誤以為是產婦,而且,還有一個冒失鬼說:〃恭喜,是第一胎吧?〃我應該罵他一聲:〃去你的腦袋!〃可是我倒沒有,只有痴楞著,呆呆地仁立著玄想……
青磁磚
大約是為著整齊又好清理吧!醫院房舍的內牆下半部全貼著磁磚,那種正方形的,一般人家中慣常貼黏在浴室裡的大塊磁磚。我們這棟病房中的全是淡淡淺青色的。炎炎夏日裡,為手術而焦躁的心靈碰觸著這綠青色的涼潤,覺著有說不出的平靜。沒有訪客,不必量脈搏、試體溫、做各種檢驗的時候,我就看書。書看倦了就呆想。連呆想都覺無味時,就是我躺臥面向青磁磚默默又默默的時候。磁磚有光,人影能清晰地反映在上面。我望著磁磚,能望見自己哭得愈發細長的眼,能望見自己因不安而頻生的粉刺。有時突發奇望,擠動頰腮笑一個,竟能望見久已生疏的大大梨渦出現在磁磚上。當然,更多時能有一線線閃亮的淚河流淌在磚面,和著磚的青光,亮然閃痛我的心!
三十四歲,不算老的年齡,孩子又都還幼小,為什麼我床頭的病歷牌要烙著一個Ca?Ca,光是聽聞著那發音,就著人一種恐怖!Ca,Cancer的簡寫啊!在希臘文中,這不過是螃蟹的意思,取來形容〃癌〃這個可厭的字,也不過是取其多爪而橫走亂行!可是癌真有蟹這般容易對付麼?
初入院的那日,醫生、護士,一個走了一個又來,他們好奇又故作職責所在,殷殷地向我詢問:怎麼會發現的?有些什麼症候?這裡痛不痛?那裡癢不癢?他們都覺得這個病人鮮哪!子宮頸癌最保守的調查統計,平均罹患年齡是四十八歲,最早的0期原位癌也得要三十八歲!而我,我才三十四哪!我的臉尚無紋,我的腰尚婷勻,擺盪著發,跳躍著步伐,我的心仍如二十歲一般樣年輕!而我,我竟讓一個Ca,卡得緊緊的在這病房裡,只能任青磁磚映照著我泛淚成河的悲傷!
天使
他們都是天使!不論是男是女,雖然他們自稱是〃沒什麼稀奇〃的醫者,但在我心中,他們都是天使。
平時他們都端正著一張臉,不論向你交代什麼,抑是手中持著你的尿水、糞便、汙髒的傷口棉,他們一律面不改色,都那樣仔細,那樣認真!而當你因開刀在即或因心緒不佳而面露戚容時,他們能不顧白色衣衫下神威的身分,盡情甚或集體向你說笑,為的只是博得病人的歡心!我從來不知道醫師與護士在高高在上之餘,尚能以取笑自己來娛樂病患的!他們紛紛介紹:〃這是彭丫丫,那是陳叉叉,我自己是王叉叉。〃又向賴主任醫師介紹:〃這位病人是李叉叉。〃我說我是單名,應該是〃李叉〃,而不是〃李叉叉〃,於是爆起一室的歡笑!這場裡是癌症的病房?癌症令人念及死亡,而這些天使都是掃除死亡、保護人們健康與歡樂的勇者!每一位天使都說我得的是小病,有的說一刀下去一輩子都不必再擔心,有的說這手術就象切除盲腸,簡單又簡單!更有的表示,比剖腹生產還簡單哪!說得我也有些飄飄然,幾乎要相信此行是來為我不美的眼睛做割雙眼皮的手術了!
是的!這些丫丫叉叉的天使們,他們讓我相信,我是庸人自擾!我的癌只是O期,我並沒有被Ca卡在生命的終點!謝謝你們!天使!
明天
十來天了,每晚對著百忙中趕來探視的他哭泣,已經變成了必修的功課。在人前我必須堅強,只有在他眼前,我又回覆到做一個嬌柔的小妻子!可是經過大切片後,我開始笑了,說的也是,哭什麼呢?
大切片,聽起來會讓人聯想到〃大切八塊〃,只是片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