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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每念及此,朱懷鏡總百般感懷。每天晚上都有人來拜訪。上門來的多是從梅次專門趕過來的地直部門和縣市領導。對這些未來的部下,朱懷鏡倒十分客氣。每次送走客人,朱懷鏡都要把他們的名片拿出來再細細看一次,一個個再對一次號,回憶一下誰是誰。這很重要。下次碰上,能一口叫出他們的名字,會讓他們受寵若驚的。香妹只要有人上門來,總把苦臉扮作笑臉,看座倒茶很是周全。每次幾乎讓朱懷鏡產生錯覺,以為香妹不再賭氣了。可是等客人一走,香妹又是個冰人兒了。
有天晚上,張天奇專門打電話來,問朱懷鏡東西找到了沒有。朱懷鏡說早就找到了,因為考慮一時碰不了你的面,就把它燒了。張天奇沉默了幾秒鐘,才問,燒了?馬上就對朱懷鏡表示了感謝。朱懷鏡感覺出了張天奇的懷疑,他拿不準那玩意兒是否真的化為灰燼了。朱懷鏡需要的就是張天奇的懷疑。接完電話,朱懷鏡在書房裡來回踱步,突然覺悟起來,好像沒有必要躲著那些要宴請他的人。他似乎對朋友的含義有了全新的詮釋。
這回沒有張天奇這樣的朋友,他是翻不了身的。第二天,倒是他自己打電話約了柳子風、嚴尚明、宋達清、方明遠、黃達洪、裴大年等各位,在天元擺了一桌,說是感謝各位領導、各位兄弟長期以來的關照。朱懷鏡這一桌擺了,下面的宴請就接著來了,自然是朋友們逐個兒輪流做東。朱懷鏡便又成天雲裡霧裡了。醉眼朦朧間,朱懷鏡感覺朋友們胸前掛著的高階領帶隨時會變成一柄劍,飛將過來。
宋達清請客那天,他親自開車來接朱懷鏡。車上沒有別人,宋達清問朱懷鏡想不想見一見玉琴?朱懷鏡早已不再為這事難堪了,只是長嘆一聲,說怎麼見得了她?宋達清說他可以安排。朱懷鏡說那就明天去吧,他現在隨時都可能離開荊都去梅次。
要去見玉琴,朱懷鏡有種想哭的感覺。回到家裡,他把自己關在書房,痛痛快快地讓眼淚流了個淋漓盡致。第二天,宋達清來接他驅車去了看守所。朱懷鏡在一個小會議室裡等候。這裡當然不是探視室,因為他的特殊身份,加上宋達清的幫忙,朱懷鏡享受著特別待遇。沒等多久,門開了,玉琴進來了。門被人拉上了,玉琴站在那裡不動,很陌生地望著他。她頭髮理成了短短的西瓜皮,臉蠟黃而浮腫,眼睛像小了許多,身上的藍棉襖顯得臃腫。朱懷鏡從來沒有想到玉琴會成這個樣子。他想象她只會是瘦了,而不是全身浮腫。他走過去,拉著她的手,就在門口的凳子上坐下來。她的手冰涼。朱懷鏡伸手摸摸玉琴的臉,像摸著曬得半乾的蔫蘿蔔。他本來早想好了許多話,這會兒都說不出來了。他的浪漫在頃刻間被堵在喉頭下面了。沒有比玉琴現在這番模樣更能讓人害怕生活的真實和殘酷了。兩人說不出太多的話,只是手握在一起使勁地捏。當玉琴讓人領走時,望著她那有些佝僂的背影,朱懷鏡感覺是在同她永訣。巨大的悲愴叫他渾身冷颼颼地發麻。
開車出來,朱懷鏡靠在座椅裡半天不說話。宋達清也說不出什麼安慰話,只是讓他想開些。朱懷鏡在宋達清的膝頭上拍了幾下:“達清,能不能把車借我用一會兒?”宋達清望了一眼朱懷鏡,說:“你這狀態,開車行嗎?”朱懷鏡說:“沒問題,我只要靜一靜。”宋達清便說:“那好,你小心點。我就在這裡下車。你別管我,我有辦法回去。”
宋達清下了車,朱懷鏡掉過車頭開到荊水河邊,然後沿河溯水而上。車開得很慢,就像散步。這些日子,他的命運出現了轉機,一年多的鬱悶總算到了頭,可他的心情仍然複雜得像這個紛亂的世界。有時獨自面對漫漫長夜,他會突然發現自己的靈魂其實早就沉淪了,可在世人眼裡,他依然體體面面、風風光光。香妹提出離婚,他煩惱了幾日,也就不把這事放在心上了,只是擔心鬧起來影響不好。今天見玉琴成了這番模樣,他內心感到了真正的痛楚。在最倒黴的日子裡,他甚至想過自己落到這步田地,是不是老天對他的報應?
這時,遠遠的看見一個人,長髮披肩,穿著寬大得不合身的羽絨中褸,揹著畫夾,低著頭,一偏一偏,踽踽而行。朱懷鏡身子不由得沉了一下。是李明溪!朱懷鏡加快車速,開到李明溪身邊停下,上前重重地拍了他一板。回過頭的是一張陌生的臉,白了他一眼。等這人繃著臉甩開他,低頭走了,他又依稀覺得這張臉真在哪裡見過。朱懷鏡抬起頭,望著炫目的太陽,恍恍惚惚,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於長沙韭菜園
拒絕遊戲
我的小說一直寫得輕鬆,信筆所至,隨心所欲。也許這就是我的小說寫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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