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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地主惡霸這宗事。小王問趙玉林道:“你說該鬥誰?”
“你說呢?”趙玉林會意地笑著,反問一句,卻不明說,“要是鬥他,你敢來麼?”小王又問。
“咋不敢來?咱死也不怕。”趙玉林說完這話,小王雙手緊握他右手,歡喜地說道:“那好,那真好,咱們是好漢一言,快馬一鞭。我就往回走,明兒咱們再合計。再去聯絡人。”小王說罷,走了。趙玉林回到家裡來,天已落黑。他媳婦在外屋刷碗。鎖住在炕上爬著,看見爹回來,他跳下炕,撲到爹身上。今兒來了客,爹心裡高興,沒有打他。他用小手摸摸他臉頰上的漆黑的連鬢鬍子,一邊告訴他:今兒捉到一隻蟈蟈,明兒再去捉。又說:大河套裡有好多好多的魚,老初家的魚簾子①給人起去了。老劉家用絲掛子②掛一筐子魚:有黃骨子、鯽瓜子,還有狗魚呢。
①一種竹片或木片編成的漁具。
②一種魚網,魚碰到,就掛上了。
“爹,咱倆明兒也去掛。”
“你不是要捉蟈蟈嗎?”
沒有回答,鎖住眼皮垂下來,前額靠在爹爹胸脯上,發出了小小的鼾聲。趙玉林抱起他來,輕輕放在炕頭上,從炕琴上取下自己的一件破布衫子,蓋了孩子的光身子。女人走進來,坐在炕沿上。
“柴火燒沒了。”女人說,瞅老趙一眼。這是一個跟他吃盡千辛萬苦,也不抱怨的好心眼的小個子女人。
“你先去割捆蒿子燒著吧,明兒我有事。”趙玉林說完,走到外屋,點著菸袋。女人靠著鎖住躺下來,不大一會,也發出了細小的鼾聲。趙玉林回來,坐在炕梢,背靠牆壁,抽著煙,他在尋思好多的事情。他想他跟韓老六是有大仇的。大前年,他躲勞工,藏在松木林子裡,韓老六告訴了森田,他被抓去蹲了三個月的笆籬子①,完了送到延壽當勞工。頭年他去繳租糧,過了三天期,韓老六罰他跪在鋪著碗碴子的地上,碗碴子扎進他波羅蓋的皮骨裡,鮮血淌出來,染紅了碗碴子和地面,那痛呵,直像刀子紮在心窩裡。如今,要革掉這個忘八犢子的狗命,他是稱心快意的。他躺下來,稱心快意地抽著他的短菸袋。
“能行嗎?韓老六能像王同志說的那樣容易打垮嗎?”這個思想冷丁鑽進他的腦瓜子,他翻來覆去,左思右想,老是睡不著。他又爬起來,摸著菸袋,走到外屋灶坑邊,撥開熱灰,把菸袋點上,蹲在灶坑邊,一面抽菸,一面尋思。煙鍋嗞嗞地響著,他想起韓家的威勢,韓老五還逃亡在外省,韓老七蹽到大青頂子②裡,他的兒子韓世元跑到了長春。屯子裡又有他好多親戚朋友,磕頭拜把的,和三老四少③的徒弟。
①監牢。
②蹽:跑。大青頂子,松江省一帶的大山名。
③民間秘密結社的青幫,在東北稱為家理,又叫在家理的人為三老四少。“就是怕不能行呵。”他腦瓜子裡又鑽出這麼個念頭。
“你害怕了嗎,老趙哥?”腦瓜子裡又顯出小王的圓臉,滿臉堆著笑問他。
“我怕啥?”趙玉林抵賴,怪不好意思。小王的影子一出現,他就感到有力量,“人家年紀輕輕的,還不怕,我怕啥呢?”他想著,“小王說:關裡關外,八路軍有好幾百萬,盡好槍好炮。又說天下窮人都姓窮,天下窮人是一家。天下就是窮人多,這話真不假。明日咱去多聯絡些窮人,韓老六看你有本事,能擰過咱們!”他想到這,好像韓老六就在他眼前。一看到他那一雙小綠豆眼睛,他就冒了火,“非革他的命,不能解這恨。”他使勁在鍋臺上敲著煙鍋裡的菸灰。
“鎖住他爹,幹啥還不來睡呀?快亮天了。”趙大嫂子睡醒一覺了,在屋裡叫他。他進來睡時,院子裡的雄雞已經拍打著翅膀,叫頭遍了。雞叫第三遍,他就爬起來,戴上草帽,光著上身,邁出大門,一直往工作隊走去。小王躺在桌子上,正在揉眼睛,看見趙玉林進來,他趕緊起身,兩個人到操場裡去溜達去了。趙玉林把他昨下晚拐彎抹角,晃晃蕩蕩的心思,一五一十的,都告訴小王,結尾他說:“這會想透了,叫我把命搭上,也要跟他幹到底。”“革命到底。”小王快活地改正他的話。
“嗯哪,好漢一言,快馬一鞭。”趙玉林記起小王這句話來說,完了,兩個朋友一起再去聯絡屯子裡別的窮哥們去了。
5
蕭隊長打算去串門,走出小學校,瞅見一箇中年漢子在道旁井臺上打水。
“隊長同志,吃晌①了嗎?”這人笑著打招呼,蕭隊長一面點頭答應,一面瞅著這人的粗大的手指,寬闊的肩膀,穿著一件破藍布衫子,他想:“是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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