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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這一句,又合上眼了。五十來天,他很少能夠整整睡一宿,他瘦了。三十才出一點頭,他的稠密的黑頭髮裡,已經有些銀絲了。第二天清早,太陽挺好,露水也大,這是一個特別清新的初秋的清早。工作隊的人因為工作的勝利,感到自己也跟清早一樣的清新。小王說:“要走的人是挺快樂的,老在一個屯子裡待著,呆膩煩了。”劉勝說:“留下的人是挺快樂的,在一個屯子裡呆熟了,總不想離開。”各人說著各人的崗位是最好的崗位。
一掛四馬拉的四軲轆車趕進了操場。馬都膘肥腿直的。車子一停下,牲口嘶叫著,伸著脖子,前蹄挖著地上的沙土。老孫頭拿著大鞭,滿臉帶笑,跳下車來。
“又是你趕車呀,你這老傢伙。”小王一面搬行李上車,一面招呼老孫頭。
“不是我,還能是誰?元茂屯還能找出第二個趕好車的人送工作隊?”老孫頭的皺紋很多的臉上還是帶著笑。
“快上車。”蕭隊長催促警衛班的戰士們,“快走,老孫頭,回頭老百姓又來送行了。”
車子往西門跑去。屯子裡的老百姓還是趕來了。從各個小屋裡,各條道上,男男女女,都出來了。他們都趕出西門,把他們送給蕭隊長的青苞米、山丁子、山裡紅和黃菇莨盡往車上塞。
“你們再擱,馬拉不動了。”老孫頭說,連忙揮動大鞭子,趕著馬飛跑。蕭隊長回頭望著元茂屯的西門外,黑鴉鴉的一大群人還停在那兒,瞅著他們的越走越快的大車。
車子走下了一個斜坡,在平道上走著。東方的天上,火紅的雲彩正在泛開和擴大,時時掉換著顏色。地裡,苞米、高粱熟透了。榆樹、柳樹的葉子也有些發黃。
“不幾天就要下霜了。”老孫頭說,“經了霜,莊稼不長了,就得搶收。三春不趕一秋忙,道理在這。”
“要不搶收呢?”蕭隊長問。
“不搶收,等天涼了,早晨結冰,那時下地,才不好受呀。”車子走到一個乾巴了的泥窪子裡。
“在這兒,韓家的車子,把泥漿濺在你的臉上身上,還記得嗎?”蕭隊長問老孫頭。
“忘不了。”老孫頭說。“那會韓老六多威勢呀,老百姓誰敢吱聲?元茂屯一帶,他一個人說了算,他要你死,你就得死呀。這下才算晴天了,蕭隊長,你不來,咱們元茂屯的老百姓,哪能有今日?”
“看這老傢伙,又溜鬚了。”小王笑著說。
“不是溜鬚,”老孫頭辯解著說。“這是實話。”
“是老百姓用自己的力量整的。”蕭隊長說。“光咱們頂個啥用?”
“蕭隊長,我先問你,如今是不是民主的世界?是不是咱們老百姓說了算?”老孫頭狡猾地笑笑。
“是呀,誰說不是?”蕭隊長說。
“要是老百姓說了算,咱們老百姓都說:蕭隊長有功,你就有功了。上頭要不信,咱們去說,如今不是老百姓說了算嗎?元茂屯的老百姓說蕭隊長有功,你咋不信?上頭一定會信咱們的話,會獎勵你的。蕭隊長,你要得了獎,可不能忘了老孫頭我呀。”
“快趕吧。”蕭隊長帶笑催他,“晌午得趕到縣裡。”“行,管保能趕到。”老孫頭說著,用動鞭子,車子在公路上呼啦啦地飛奔,四匹肥馬踢起的道上的灰土,像是一條灰色大尾巴,拖在車子的後邊。不到晌午,前面顯出黑糊糊的一片房屋和樹木,那就是縣城。
一九四七年十月。哈爾濱。
第二部
1
“完了,我就說到這疙疸。蕭隊長要是信不著,請您自己調查調查。”
“你完了?我還是剛開頭呢。別走,別走。我問你,元茂屯的地主真的鬥垮了?地都分好了?”
“地是頭年蕭隊長您自己在這兒分的。地主呢,可真是倒了。”
這個和蕭隊長說話的人是元茂屯的新的農會主任張富英。說他是新的,也不算太新。他幹好幾個月了。不過他和蕭隊長見面,這是頭一回。八仙桌前,豆油燈下,蕭隊長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他。他穿一套青呢褲襖,扎一雙青呢綁腿;站在豆油燈光照不著的地方的兩隻腳,好像是穿的一雙日本軍用皮鞋,不是歟�B;火狐皮帽的耳扇往兩邊翹起,露出半截耳丫子①。沿腦蓋子②上,汗珠一股勁地往外竄。他取下帽子,露出溜光的分頭。一徑瞅著他的蕭隊長,冷丁好像記起什麼來似的,笑著問他道:①耳朵。
②額。
“你不是煎餅鋪的掌櫃的嗎?”
“嗯哪。”張富英連忙答應,哈一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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