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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家大院的上屋,圍著杜善人的小兒子媳婦,追問她家插起的槍枝。
郭全海邁進杜家上屋的東屋。屋裡冒出一股熱氣,把眼都矇住了。他停一會,才往裡擠。婦女們團團圍住一個人,那是杜家小兒媳。她站在當間,胖臉上一對小眼,骨碌碌地往四外轉動。有的婦女盤著腿,坐在炕上。有的叼個二三尺長的菸袋。有的坐在炕沿奶孩子。一個快坐月子的女人挺個大肚子,一個人佔個半人的空當。老田太太坐在燈匣子旁邊一條凳子上,一面用心地聽著,一面捻麻線。趙大嫂子站在老田太太的旁邊,兩手扶著鎖住的肩膀。白大嫂子和劉桂蘭都站在胖疙疸跟前,正在追問。郭全海進來,劉桂蘭早瞧見了,只是裝做沒有看見的樣子。白大嫂子擠過來告訴他說:“好說歹說也不行,還是那句話,她不知道。”
郭全海吧噠吧噠抽著小菸袋,走到胖疙疸跟前說道:“都說你知道,要不早說,趕到咱們起出來,事就大了。”胖疙疸聽到郭全海說這話,覺著分量就不同,偷眼瞅瞅郭全海的臉色,就透出點口風道:“要是說了,大夥上那兒起不出啥來咋辦?”
郭全海移開菸袋道:“只要說真話,起不出也不怪你。”他怕她動搖,又添上道:“你要不說,就得沾包,民主政府也有笆籬子,能關你的。鬧到那步田地,後悔也來不及了。”
胖女人慢慢騰騰又問道:“要是說出來,公公要揍我咋辦?”
老初可嗓門叫道:“他敢揍你!”
白大嫂子揚起她的黑眉毛說道:“咱們婦女小組準給你撐腰,他按倒你一根汗毛,叫他跪著給你扶起來。”
老孫頭眯住左眼說:“咱們大嫂子真能。”
胖女人瞅著白大嫂子又問道:“我要說出那玩藝來了,能參加婦女會不能?”
白大嫂子說道:“立下了功勞,大夥誰不歡迎你?不在婦女會,也一樣光榮。”
胖女人嘆了一口氣,停一小會道:“好吧,我說。”
她就說起她家二掌櫃的把兩棵大蓋交給五甲她孃家兄弟,叫他插起來。二掌櫃的跟她孃家兄弟拜過把,又都在家理。那時候,她正在孃家,槍是親眼看見過,兩棵嶄新的九九大蓋。插在哪裡,可不知道。郭全海聽到這兒,連忙擠了出來,叫老孫頭馬溜套爬犁;又要白大嫂子、劉桂蘭和小豬倌加派婦女和兒童,封鎖四門,不讓一個人出去;又叫張景瑞住在農會看果實;安排停當,他和兩個民兵帶著杜家小兒媳,連夜上五甲。臨走,郭全海叫把杜家小兒媳的孩子交給趙大嫂子,免得帶去在路上凍著。
星星照著雪地,十分明亮。雪填平了道上的溝窪,爬犁在雪上飛走,趕上小汽車。在三匹馬的清脆雜亂的蹄聲裡,郭全海跟胖疙疸嘮著,轉彎抹角,又扯上匣槍。胖疙疸說:“有是能有。咱可不知道擱在哪兒?咱過門才三個年頭,孩子他爹也不說這些。”
郭全海問她那天為啥跟她二嫂子幹仗?提起這件事,她就上火。從她二嫂子孃家罵起,一直罵到二掌櫃。爬犁跑了五里地,她罵了五里,臨了,郭全海插嘴問道:“你二嫂子能知道匣槍不能?”
胖子聽到這兒,心想:“她媽的,我為啥要替她瞞著?”就大聲地對郭全海說道:“她咋不知道?二掌櫃乾的事,還能瞞著她?”
說到這兒,早到了五甲。爬犁停在胖子孃家的門口。這屋門窗都關得溜嚴。他們叫開門,點起燈來,胖子的兄弟起來了,他們讓他穿好了衣裳。他姐姐跟他小聲說了幾句話,這小子就爽快地說道:“你們跟我來。”
郭全海叫老孫頭留在屯子裡,陪著杜家小兒媳,自己和兩個民兵跟這小子奔出屯子,往松林走去。日頭冒花了,東方的天頭通紅一片。閃閃金光映在雪地上,晃人眼睛。走了三里,到一個慢坡,在一棵倒下的大松木下面,那小子用腳撥撥地上的松雪,在凍著的雪堆裡露出一塊黃油布。民兵上去,抓著黃油布豁勁往外拖,拖出一包東西來,解開來一看,兩棵新的九九槍,見了太陽了。槍栓上塗著雞油,槍筒卻鏽成焦黃。那小子又引著民兵,在離松木不遠的填滿積雪的一個窟窿裡,起出了五十一排子彈。
爬犁拉著人和槍,往回趕時,郭全海跟杜家娘們閒嘮著,有時又扯上匣子。兩個民兵唱著:“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爬犁趕上了公路,老孫頭揚起鞭子說:“插起槍,想反鞭,這一下看他再反!”
他們回來,屯子里正煮頭晌飯。鋪著雪的家家的屋頂,飄著灰白色的柴煙,沒有颳風,白煙升起來,好像凍結在冷風裡的白色的柱子似的,不晃也不動。爬犁拉進農會的院子,張景瑞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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