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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地主的王法,倒是不假。”
鎖住在炕上玩著花梨棒①。聽到杜老婆子跟他媽媽吵嘴了,他扔下小棒,跳下地來,從身後推著她罵道:“滾蛋,你這老母豬。”
①一種棒子似的玩具。
杜老婆子一動也不動,聲音倒軟和了一些,吧口煙說道:“她是我家的人,逢年過節,總得叫她回去唄。”
趙大嫂子帶著笑,又有分量地說道:“逼她出來,這會子又叫她回去,你這不是存心糟踐她?”劉桂蘭又低著頭,一面重新包餃子,一面說道:“過年我上街裡去參加,不算你杜家的人了。”
杜老婆子冷笑一聲道:“你參加也唬不了人。我家獻了地,也算參加了。”劉桂蘭抬起頭來說:“你也算參加?在‘滿洲國’,你們打麼,光復以後,你還和大地主一條藤,說的乾的,只當人們不知道?咱們農工會、婦女會還沒挖你臭根呢。也算參加!”
“我們幹了什麼,說了啥呀?倒要問問。”杜老婆子只當這童養媳一向膽子小,不敢說啥。氣勢洶洶地逼著她說。劉桂蘭常常聽蕭隊長說,光斗大地主,小地主和小經營地主①先不去管他。小老杜家是小經營地主,她就沒有提材料。這會子杜老婆子裝好人,反倒來逼她,她氣不忿,就翻她的老根:“十月前兒,你不說過:”你們抖擻吧,等“中央軍”來,割你們的腦袋。‘“
①租了地,又僱許多勞金來種,叫經營地主。
杜老婆子急得嘴巴皮子直哆嗦,她知道,“中央軍”是盼不來了,慌忙說道:“你瞎造模。”
這時候,來了不少賣呆的,老初、老孫頭也聞風來了。劉桂蘭膽子更壯,又說:“言出如箭,賴也遲了。那天你蹲在灶坑邊對火,說了這句話,你忘了,咱可忘不了。”
杜老婆子望大夥一眼說:“屯鄰們,誰不知道我杜家的心早隨八路了?”
劉桂蘭緊緊頂她:“你嘴隨八路,心盼鬍子。那天你還罵農會的幹部:”這些牤牛卵子,叫他們多搭拉幾天吧,“中央”來了,有賬算的。‘“老孫頭聽到這話,說道:”可了不得,罵得這麼毒!這老傢伙是想反鞭了。“老初也暴跳起來,大嗓門可勁地叫道:”把她抓起來,這老反動派!“
劉桂蘭接著說道:“在早我尋思,不管怎樣,也在她家呆一場,他們對不住我的地方,算拉倒,我沒有工夫去算這個舊賬,如今她倒招我來了。你們瞅瞅,”說著,她解開棉袍上的兩個鈕釦,露出左肩,那上邊有一條醬紅色的傷疤。她接著說:“‘康德’十二年,她嫌我薅草太慢,舉起鋤頭,沒頭沒腦,就是一下,瞅瞅這兒,當時血流一身,回家躺炕上,七天起不來。”她扣好衣裳,又說:“也不請大夫,痛得我呀,眼淚直往炕蓆上掉,她還罵呢:”躺著裝啥呀?地裡正忙著,你躺下偷懶,白供你小米子吃了。還叫痛呢,這種料子,死也不當啥。‘在她眼裡,窮人就是這樣不抵錢。“
劉桂蘭停頓一下,老孫頭忙著插嘴道:“這會子叫她看看,誰不抵錢?”
劉桂蘭介面說道:“工作隊到來不久,我參加了嘮嗑會,她知道了,就不許我吃飯,還要剝我衣裳,皮笑肉不笑,衝我說道:”打麼了,工作隊都看上你了,咋不穿隊上,吃隊上,住隊上的去?‘她嫌唬我,要攆我出來,怕我看見她和杜善人的娘們通鼻子。“這時候,大夥要動手捆杜老婆子,趕巧郭全海來了,叫別動手,先聽劉桂蘭說完。劉桂蘭看見他來,臉蛋紅了,但還是說道:”往後,我參加了婦女會,她母女倆,一見到我,冷嘲熱罵,總要說兩句,老的說:“做啥工作呀?都是上農工會去配鴛鴦的。’少的說:”人家是幹部了,可別說,看人家報告你。‘有一天下晚,全屯開大會,我鬧頭疼,早回來睡了,也沒點燈,裡屋漆黑。不大一會,聽院子裡細碎步子響,母女倆也回來了,她一邁進門,不知我躺在炕上,罵開來了:“小媳婦,這時候,她翻了身,樂懵了,叫她翻吧,等著瞅,有她不翻那天的。’她姑娘眼尖,看出炕上躺個人,料定是我,慌忙打斷她的話:”媽你幹啥?‘推她媽一把,給她個訊號,她忙改口道:“我罵你吶,還敢罵人家?’”
郭全海聽到這兒,從人堆裡擠到杜老婆子跟前,問道:“你說:”有她不翻那天的,‘是啥意思?“
杜老婆子張眼一瞅,黑鴉鴉的,滿屋子人,團團圍住她。人多勢眾,她心怯了,死不承認說過這句話。她站起來,轉臉衝劉桂蘭說道:“不回去拉倒,我走了。”說著就往門邊擠。郭全海攔住她,回頭衝張景瑞做個眼勢說:“帶她上識字班去,叫婦女追她的根,這老傢伙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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