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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劉桂蘭躲在白家。白大嫂子叫她做些針線活,整天不出門,免得叫她婆家的人看見。過了一個月,小老杜家打聽出來了,想要人,自己又不敢來要。他們知道,白大嫂子是不好招惹的。小老杜家告到婦女會。小糜子派人來勸白大嫂子,把人交出來。白大嫂子說:“你叫小糜子來,咱們評評理。”
小糜子害怕白大嫂子把自己不能見人的事,也給啁①出來,不敢上門。小老杜家又告到張富英那兒。張富英放出一個話,說要派民兵來抓。白大嫂子聽到這話,站在公路上,揚起她的黑老鴰的羽毛似的黑眉毛,大聲吵嚷道:“劉桂蘭是我收留了,誰敢來抓,叫他來,咱跟他豁上。你們山高皇帝遠,乾的好事,只當我姓白的不知道?”
①啁:音周,義如掏或翻。
張富英氣急眼了,真要來抓人。李桂榮估量白家是幹屬,怕把事情鬧大了,區上縣裡派人來調查,惹火燒身,反倒不美。他勸張富英:“咱們不要管這些閒事,白家屋裡的是個惹不起的母夜叉,你還不知道?”
小老杜家又到杜善人跟前訴說。杜善人架著眼鏡,正在看報紙。他是常常悄悄找些《東北日報》來看的,從那上面研究我們的政策,估量戰爭的形勢。這會正看著人民解放軍冬季攻勢勝利的訊息,蔣匪一師一師被咱們殲滅。小老杜家來求他幫忙搶回劉桂蘭,杜善人嘆一口氣說:“唉,往後瞧瞧再說吧。”
劉桂蘭就仗著這位“母夜叉”護住,呆在白家。她的男人,那十歲小嘎,來哭過兩次,要她回去。他的身子又瘦又小,又幹癟:說話嘟嘟噥噥,聽不清楚。劉桂蘭跟他站在一塊堆,要看他,得低下頭來。
過門的時候,屯子里人都說不行。老孫頭也說:“這媳婦過不長,終久要幹啥。”劉桂蘭身板壯實,胳膊溜圓,幹活沒有一個婦女攆上她,炕上的剪子,地下的鐮刀,都是利落手。薅草拔苗,揚場推碾,頂上一個男子漢。這會看著這個十歲的小嘎,她的掛名男人,站在她的眼前掉眼淚,她的心軟了。但是一想起她公公的鬍子叭碴的臭嘴巴子,她覺著噁心,不想回去。她打發他走了。就這麼的,她呆在白大嫂子家裡。蕭隊長回來以後,白大嫂子帶領她參加了貧僱農大會。現在,她們編入郭全海小組,上杜善人家老孫頭也在郭全海小組。他趕一張二馬爬犁①,跟在大夥的後面,準備把沒收的穀物和傢俱拉到農會去。
①一種雪地的馬拉的交通工具。沒有車輪,用馬拉著兩根木頭,像犁一樣地在雪上順著滑走,木頭上擱著木板,板上坐人和放物,叫做爬犁。二馬拉的,叫二馬爬犁。
杜家大門,關得溜嚴。老孫頭喝住馬匹,跑到門口,用馬鞭子杆敲著門扇。裡頭一個女人的聲音問:“誰呀?”
“走親戚的來了,快開門吧。”老孫頭笑笑,裝個假嗓子回答,歪著脖子悄聲對郭全海說道:“這是杜善人媳婦。”
老孫頭在杜善人家吃過勞金,知道他家有兩條大狗。聽見裡頭門閂響,他退下來,站在大夥的背後,他害怕狗。門開了,兩隻牙狗從一箇中年女人的身後,叫著跳出來,一隻奔向郭全海,一隻繞到人們的背後,衝老孫頭撲來,老孫頭臉嚇得煞白,一面甩鞭子,一面瞪著眼珠子,威脅地叫道:“你敢來,你敢來!”
狗不睬他的威脅,還是撲過來。老孫頭膽怯地往後退兩步,狗逼近兩步,老孫頭大膽地朝前進兩步,狗又退兩步。正在進不得,跑不了,下不來臺的時候,他情急智生,往地下一蹲,裝出撿石頭的模樣,狗遠遠地跑到小豬倌跟前,去和他打交道去了。老孫頭直起腰來,用手背擦擦沿腦蓋子上的汗珠子,臉上還沒有轉紅,嘴上嘀咕著:“我知道你是不敢來的。”
狗冷丁地撲到小豬倌的腿上,咬了一口,棉褲扯個小窟窿,腿腳掛破一塊皮,流出血來了。大夥直冒火,提著扎槍,木棒,撿些石頭,攆著兩隻狗。狗汪汪地叫著,可院子亂跑,但跑不出去,大門後門,上下屋的門,都關上了,沒有逃路。二十個人,圍一個小圈,終於把兩隻牙狗堵在一個角落裡,用麻繩套住了脖子。這時候,老孫頭叫喚的聲音最高。
“打死它,別叫它跑了。”
小豬倌也說:“打死地主狗,咱們兒童團查夜,再也不怕了。”
大家一致同意把兩隻狗吊死。男子們七手八腳,把狗吊在馬圈的吊馬樁子上。拴在馬圈子裡的三匹馬都吃驚了,不敢吃草料,仰著頭,想掙脫籠頭。狗的腿腳在空中亂踹,汪汪地號叫,聲音越變越小,一會兒連小聲音也沒有了,舌頭吐出來。白大嫂子和劉桂蘭兩人都低著頭,先到上屋裡去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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