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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呀,你倆都是這門樓裡出去的,我還不知道?”
楊老疙疸不吱聲,把頭低下來,又喝了一樽。韓老六不再說下去,只是勸他喝酒和吃菜。
“嚐嚐這狍子肉,”韓老六用筷子點點盛狍子肉的瓷盤子說:“我知道主任口重①,叫他們多放了點鹽。貞兒,”他對裡屋叫喚:“你出來一下。”
①口重:愛吃鹹的。
通裡屋的門上的白布門簾掀開了,韓老六的姑娘韓愛貞走了出來。她穿一件輕飄飄的白地紅花綢衫子,白淨綢褲子。領釦沒有扣,露出那緊緊地裹著她的胖胖的身子的紅裡衣,更顯得漂亮。她瞟楊老疙疸一眼,就坐在炕沿,提起酒壺來斟酒。從她的衣袖裡,頭髮上,冒出股香氣來,衝著楊老疙疸的鼻子。他的兩手不知放在哪。他慌慌張張地,端起酒樽來,酒灑出來,灑在炕桌上、涼蓆上和他的衣襟上。
“老楊哥,多喝一樽,我到西屋有一點小事,就來。”韓老六說著,起身往西屋去了。
韓老六的大老婆子迎著韓老六大聲地說:“看你把貞兒糟蹋成啥樣?”
“別吱聲,你知道啥?”
在東屋,韓愛貞又給老楊斟樽酒。楊老疙疸不敢看她臉。眼睛光在她手上轉動,她的手胖,兩手背都有五個梅花坑。“楊主任,再喝一樽,這酒是我爹喝的好酒。”
“老楊你在這呀,叫我好找!”玻璃窗戶的外面,出現一個人的臉。這是楊老疙疸領導的嘮嗑會里的張景祥。他站在屋裡透射出去的燈光裡,望著裡面,正看見韓愛貞敬老楊的酒,把他氣壞了,就在外面放開嗓門說:“你倒挺自在,在喝酒哩。喝吧,喝吧,我去告訴他們去。”說著,他從窗戶跟前走開了。
楊老疙疸放下酒樽,跳下地來,往外跑去。他又急又氣,趕上張景祥,跟他幹仗了。
楊老疙疸怒氣衝衝問:“誰說我在這?”
“大夥都來了,等你開會,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有人叫我上煎餅鋪去找。我到那裡,掌櫃的說,你上韓長脖家去了。又找到那,韓長脖說,你上這來了。你好快樂,還喯①我呢,回頭告訴大夥,說你跟韓老六姑娘喝酒幹啥的。”張景祥一邊走,一邊說。
①斥罵。
老楊和軟地說:“好兄弟,別說吧,我個人去摳個人的根,我這回錯了。”張景祥看他認了錯,又是農會的委員,沒有再提這件事,也沒有告訴大夥。楊老疙疸當天下晚說他自己腦瓜痛,不能開會,叫大夥散了。也在那一天下晚,他上工作隊,說在“滿洲國”,張景祥在外屯給日本子扛活,心眼向著日本子,是個漢奸,“農工會能要這樣會員嗎?”末尾,他問。
蕭隊長說:“這事得調查一下。”
第二天,老楊又說:“‘八·一五’日本子跑時,張景祥去撿洋撈,撿了一棵九九槍,插起來了。”
這事情,誰也不敢說有,不能說無,大夥只好同意楊老疙疸的意見,暫時停止張景祥的農會的會籍。
韓老六二次請楊老疙疸赴席,是在頭回請客以後三天的一個下晚。
韓老六陪他喝酒,閒嘮,一直到半夜。楊老疙疸酒上了臉,眼睛老是望著裡屋門,韓老六知道他的心事,只是不吱聲。
“六爺,都睡了麼?”楊老疙疸問。
“誰?”韓老六存心裝不懂。
楊老疙疸也說假話:“太太。”
一個裝糊塗,一個說假話,彼此都明白,彼此都不笑。“她麼?身板不好,怕也睡了。”韓老六的話裡捎帶一個“也”字。
楊老疙疸起身告辭。
“楊主任,別忙走,還有點事。”韓老六說著,走進裡屋,一會走出來,對楊老疙疸說:“頭回楊主任在這,貞兒看見你穿的小衫褲子都破了,不像樣子,她想給你做一套新衣,給你量一量尺寸。她說:”翻身,翻身,翻了一身破衫褲,這像啥話?‘她又說:“趙玉林、郭全海那一幫子人都是些啥玩藝兒呀?楊主任他也跟他們混在一堆,珍珠摻著綠豆賣,一樣價錢也抱屈,慢說還壓在他們底下。要我是,哼……’我罵她:”你說的是一派小孩子話。‘“楊老疙疸還是不吱聲。
韓老六邀他:“到裡屋坐吧。”
楊老疙疸跟著韓老六,掀開白布門簾子,走進裡屋。大吊燈下,他頭一眼看見的,不是擺在炕桌上的酒菜,不是屋裡的五光十色的傢俱,不是掛在糊著花紙的牆壁上的字畫,不是遮蓋玻璃窗戶的粉紅綢子的窗簾,不是炕上的圍屏,不是門上的仰臉①,而是坐在炕桌子邊的一個人。在燈光裡,她穿著一件蟬翼一般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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