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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深打聽得實了,就松林裡少歇。
智深對林沖道:“兄弟,此去滄州不遠了,前路都有人家,別無僻靜去處,灑家已打聽實了。俺如今和你分手。異日再得相見。”
林沖道:“師兄回去,泰山處可說知。防護之恩,不死當以厚報!” (不死當以厚報。林沖自落了下剩)
魯智深又取出一二十兩銀子與林沖;把三二兩與兩個公人,道:“你兩個撮鳥,本是路上砍了你兩個頭,兄弟面上,饒你兩個鳥命。如今沒多路了,休生歹心!”
兩個道:“再怎敢!皆是太尉差遣。”接了銀子,卻待分手。
魯智深看著兩個公人,道:“你兩個撮鳥的頭硬似這松樹麼?”二人答道:“小人頭是父母皮肉包著些骨頭。”
智深輪起禪杖,把松樹只一下,打得樹有二寸深痕,齊齊折了,喝一聲:“你兩個撮鳥,但有歹心,教你頭也與這樹一般!”
擺著手,拖了禪杖,叫聲:“兄弟,保重!”自回去了。
董超,薛霸,都吐出舌頭來,半晌縮不入去。
林沖道:“上下,俺們自去罷。”
兩個公人道:“好個莽和尚!一下打折了一株樹!”
林沖道:“這個直得甚麼?——相國寺一株柳樹,連根也拔將出來。”
二人只把頭來搖,方才得知是實。
三人當下離了松林。行到晌午,早望見官道上一座酒店,三個人到裡面來,林沖讓兩個公人上首坐了。
董薛二人半日方才得自在。只見那店裡有幾處座頭,二五個篩酒的酒保都手忙腳亂,搬東搬西。林沖與兩個公人坐了半個時辰酒保並不來問。
林沖等得不耐煩,把桌子敲著,說道:“你這店主人好欺客,見我是個犯人,便不來睬著!我須不白吃你的!是甚道理?”
主人說道:“你這人原來不知我的好意。”
林沖道:“不賣酒肉與我,有甚好意?”
店主人道:“你不知:俺這村中有個大財主,姓柴,名進,此間稱為柴大官人,江湖上都喚做小旋風。他是大周柴世宗子孫。自陳橋讓位,太祖武德皇帝敕賜與他‘誓書鐵券’在家,無人敢欺負他。專一招集天下往來的好漢,三五十個養在家中。常常囑付我們酒店裡:”如有流配的犯人,可叫他投我莊上來,我自資助他。‘我如今賣酒肉與你吃得麵皮紅了,他道你自有盤纏,便不助你。我是好意。“
林沖聽了,對兩個公人道:“我在東京教軍時常常聽得軍中人傳說柴大官人名字,卻原來在這裡。我們何不同去投奔他?”
薛霸、董超尋思道:“既然如此,有甚虧了我們處?”就便收拾包裹,和林沖問道:“酒店主人,柴大官人莊在何處?我等正要尋他。”
店主人道:“只在前面,約過三二里路,大石橋邊,轉灣抹角,那個大莊院便是。”
林沖等謝了店主人出門,走了三二里,果然一條平坦大路,早望見綠柳陰中顯出那座莊院。四下一周遭一條闊河,兩岸邊都是垂楊大樹,樹陰中一遭粉牆。轉灣來到莊前,那條闊板橋上坐著四五個莊客,都在那裡乘涼。
三個人來到橋邊,與莊客施禮罷,林沖說道:“相煩大哥報與大官人知道,京師有個犯人——迭配牢城,姓林的——求見。”
莊客齊道:“你沒福;若是大官人在家時,有酒食錢財與你,今早出獵去了。”
林沖道:“如此是我沒福,不得相遇,我們去罷。”
別了眾莊客,和兩個公人再回舊路,肚裡好生愁悶。
行了半里多路,只見遠遠的從林子深處,一簇人馬奔莊上來;中間捧著一位官人,騎一匹雪白卷毛馬。
馬上那人生得龍眉鳳目,齒皓朱純;三牙掩口髭鬚,三十四五年紀;頭戴一頂皂紗轉角簇花巾;身穿一領紫繡花袍;腰繫一條玲瓏嵌寶玉環條;足穿一雙金線抹綠皂朝靴;帶一張弓,插一壺箭;引領從人,都到莊上來。
林沖看了尋思道:“敢是柴大官人麼?”——又不敢問他,只肚裡躊躇。
只見那馬上年少的官人縱馬前來問道:“這位帶枷的是甚人?”
林沖慌忙躬身答道:“小人是東京禁軍教頭,姓林,名衝。為因惡了高太尉,尋事發下開封府,問罪斷遣刺配此滄州。聞得前面酒店裡說,這裡有個招賢納士好漢柴大官人;因此特來相投。不期緣淺,不得相遇。”
那官人滾鞍下馬,飛奔前來,說道:“柴進有失迎迓!”就草地上便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