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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兩個小廝用方盒擺下各樣雞、蹄、鵝、鴨、鮮魚下飯。先吃了飯,收了傢伙去,就是吃酒的各樣菜蔬出來。小金鐘兒,銀臺盤兒,慢慢斟勸。飲酒中間,西門慶方題起苗青的事來,道:“這廝昨日央及了個士夫,再三來對學生說,又饋送了些禮在此。學生不敢自專,今日請長官來,與長官計議。”於是,把禮帖遞與夏提刑。夏提刑看了,便道:“恁憑長官尊意裁處。”西門慶道:“依著學生,明日只把那個賊人、真贓送過去罷,也不消要這苗青。那個原告小廝安童,便收領在外,待有了苗天秀屍首,歸結未遲。禮還送到長官處。”夏提刑道:“長官,這就不是了。長官見得極是,此是長官費心一番,何得見讓於我?決然使不得。”彼此推辭了半日,西門慶不得已,還把禮物兩家平分了,裝了五百兩在食盒內。夏提刑下席來,作揖謝道:“既是長官見愛,我學生再辭,顯的迂闊了。盛情感激不盡,實為多愧。”又領了幾杯酒,方才告辭起身。西門慶隨即差玳安拿食盒,還當酒抬送到夏提刑家。夏提刑親在門上收了,拿回帖,又賞了玳安二兩銀子,兩名排軍四錢,俱不在話下。
常言道:火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西門慶、夏提刑已是會定了。次日到衙門裡升廳,那提控、節級並緝捕、觀察,都被樂三上下打點停當。擺設下刑具,監中提出陳三、翁八審問情由,只是供稱:“跟伊家人苗青同謀。”西門慶大怒,喝令左右:“與我用起刑來!你兩個賊人,專一積年在江河中,假以舟楫裝載為名,實是劫幫鑿漏,邀截客旅,圖財致命。見有這個小廝供稱,是你等持刀戮死苗天秀波中,又將棍打傷他落水,見有他主人衣服存證,你如何抵賴別人!”因把安童提上來,問道:“是誰刺死你主人?是誰推你在水中?”安童道:“某日三更時分,先是苗青叫有賊,小的主人出艙觀看,被陳三一刀戮死,推下水去。小的便被翁八一棍打落水中,才得逃出性命。苗青並不知下落。”西門慶道:“據這小廝所言,就是實話,汝等如何展轉得過?”於是每人兩夾棍,三十榔頭,打的脛骨皆碎,殺豬也似喊叫。一千兩贓貨已追出大半,餘者花費無存。這裡提刑做了文書,並贓貨申詳東平府。府尹胡師文又與西門慶相交,照原行文書疊成案卷,將陳三、翁八問成強盜殺人斬罪。
安童保領在外聽候。有日走到東京,投到開封府黃通判衙內,具訴:“苗青奪了主人家事,使錢提刑衙門,除了他名字出來。主人冤仇,何時得報?”通判聽了,連夜修書,並他訴狀封在一處,與他盤費,就著他往巡按山東察院裡投下。這一來,管教苗青之禍從頭上起,西門慶往時做過事,今朝沒興一齊來。有詩為證:
善惡從來報有因,吉凶禍福並肩行。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不吃驚。
第四十八回 弄私情戲贈一枝桃 走捷徑探歸七件事
詞曰:
碧桃花下,紫簫吹罷。驀然一點心驚,卻把那人牽掛,向東風淚灑。
東風淚灑,不覺暗沾羅帕,恨如天大。那冤家既是無情去,回頭看怎麼!
話說安童領著書信,辭了黃通判,徑往山東大道而來。打聽巡按御史在東昌府住紮,姓曾,雙名孝序,乃都御史曾布之子,新中乙未科進士,極是個清廉正氣的官。這安童自思:“我若說下書的,門上人決不肯放。不如等放告牌出來,我跪門進去,連狀帶書呈上。老爹見了,必然有個決斷。”於是早把狀子寫下,揣在懷裡,在察院門首等候多時。只聽裡面打的雲板響,開了大門,曾御史坐廳。頭面牌出來,大書告親王、皇親、駙馬、勢豪之家;第二面牌出來,告都、布、按並軍衛有司官吏;第三面牌出來,才是百姓戶婚田土詞訟之事。這安童就隨狀牌進去,待把一應事情發放淨了,方走到丹墀上跪下。兩邊左右問是做甚麼的,這安童方才把書雙手舉得高高的呈上。只聽公座上曾御史叫:“接上來!”慌的左右吏典下來把書接上去,安放於書案上。曾公拆開觀看,端的上面寫著甚言詞?書曰:
寓都下年教生黃端肅 書奉大柱史少亭曾年兄先生大人門下:違越光儀,倏忽一載。知己難逢,勝遊易散。此心耿耿,常在左右。去秋忽報瑤章,開軸啟函,捧誦之間而神遊恍惚,儼然長安對面時也。未幾,年兄省親南旋,復聞德音,知年兄按巡齊魯,不勝欣慰。叩賀,叩賀。惟年兄忠孝大節,風霜貞操,砥礪其心,耿耿在廊廟,歷歷在士論。今茲出巡,正當摘發官邪,以正風紀之日。區區愛念,尤所不能忘者矣。竊謂年兄平日抱可為之器,當有為之年,值聖明有道之世,老翁在家康健之時,當乘此大展才猷,以振揚法紀,勿使舞文之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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