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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次日,西門慶衙門中散了,對何千戶說:“夏龍溪家小已是起身去了,長官可曾委人那裡看守門戶去?”何千戶道:“正是,昨日那邊著人來說,學生已令小价去了。”西門慶道:“今日同長官那邊看看去。”於是出衙門,並馬到了夏家宅內。家小已是去盡了,伴當在門首伺候。兩位官府下馬,進到廳上。西門慶引著何千戶前後觀看了,又到前邊花亭上,見一片空地,無甚花草。西門慶道:“長官到明日還收拾個耍子所在,栽些花柳,把這座亭子修理修理。”何千戶道:“這個已定。學生開春從新修整修整,蓋三間捲棚,早晚請長官來消閒散悶。”看了一回,分付家人收拾打掃,關閉門戶。不日寫書往東京回老公公話,趕年裡搬取家眷。西門慶作別回家。何千戶還歸衙門去了。到次日才搬行李來住,不在言表。
西門慶剛到家下馬,見何九買了一匹尺頭、四樣下飯、一罈酒來謝。又是劉內相差人送了一食盒蠟燭,二十張桌圍,八十股官香,一盒沉速料香,一罈自造內酒,一口鮮豬。西門慶進門,劉公公家人就磕頭,說道:“家公多多上履,這些微禮,與老爹賞人。”西門慶道:“前日空過老公公,怎又送這厚禮來?”便令左右:“快收了,請管家等等兒。”少頃,畫童兒拿出一鍾茶來,打發吃了。西門慶封了五錢銀子賞錢,拿回貼,打發去了。一面請何九進去。西門慶見何九,一把手扯在廳上來。何九連忙倒身磕下頭去,道:“多蒙老爹天心,超生小人兄弟,感恩不淺。”請西門慶受禮,西門慶不肯受磕頭,拉起來,說道:“老九,你我舊人,快休如此。”就讓他坐。何九說道:“小人微末之人,豈敢僭坐。”只說立在旁邊。西門慶也站著,陪吃了一盞茶,說道:“老九,你如何又費心送禮來?我斷然不受,若有甚麼人欺負你,只顧來說,我替你出氣。倘縣中派你甚差事,我拿貼兒與你李老爹說。”何九道:“蒙老爹恩典,小人知道。小人如今也老了,差事已告與小人何欽頂替了。”西門慶道:“也罷,也罷,你清閒些好。”又說道:“既你不肯,我把這酒禮收了,那尺頭你還拿去,我也不留你坐了。”那何九千恩萬謝,拜辭去了。
西門慶就坐在廳上,看看打點禮物果盒、花紅羊酒、軸文並各人分資。先差玳安送往喬大戶家去,後叫王經送往雲理守家去。玳安回來,喬家與了五錢銀子。王經到雲理守家,管待了茶食,與了一匹真青大布、一雙琴鞋,回“門下辱愛生”雙貼兒:“多上覆老爹,改日奉請。”西門慶滿心歡喜,到後邊月娘房中擺飯吃,因向月娘說:“賁四去了,吳二舅在獅子街賣貨,我今日倒閒,往那裡看看去。”月娘道:“你去不是,若是要酒菜兒,蚤使小廝來家說。”西門慶道:“我知道。”一面分付備馬,就戴著氈忠靖巾,貂鼠暖耳,綠絨補子氅褶,粉底皂靴,琴童、玳安跟隨,徑往獅子街來。到房子內,吳二舅與來昭正掛著花拷拷兒,發買綢絹、絨線、絲綿,擠一鋪子人做買賣,打發不開。西門慶下馬,看了看,走到後邊暖房內坐下。吳二舅走來作揖,因說:“一日也攢銀二三十兩。”西門慶又分付來昭妻一丈青:“二舅每日茶飯休要誤了。”來昭妻道:“逐日伺候酒飯,不敢有誤。”
西門慶見天色陰晦,彤雲密佈,冷氣侵人,將有作雪的模樣。忽然想起要往鄭月兒家去,即令琴童:“騎馬家中取我的皮襖來,問你大娘,有酒菜兒稍一盒與你二舅吃。”琴童應諾。到家,不一時,取了貂鼠皮襖,並一盒酒菜來。西門慶陪二舅在房中吃了三杯,分付:“二舅,你晚夕在此上宿,慢慢再用。我家去罷。”於是帶上眼紗,騎馬,玳安、琴童跟隨,徑進構欄,往鄭愛月兒家來。轉過東街口,只見天上紛紛揚揚,飄起一天瑞雪來。但見:
漠漠嚴寒匝地,這雪兒下得正好。扯絮撏綿,裁成片片,大如拷拷。見林間竹筍茆茨,爭些被他壓倒。富豪俠卻言:消災障猶嫌少。圍向那紅爐獸炭,穿的是貂裘繡襖。手拈梅花,唱道是國家祥瑞,不念貧民些小。高臥有幽人,吟詠多詩草。
西門慶踏著那亂瓊碎玉,進入構欄,到於鄭愛月兒家門首下馬。只見丫鬟飛報進來,說:“老爹來了。”鄭媽媽看見,出來,至於中堂見禮,說道:“前日多謝老爹重禮,姐兒又在宅內打攪,又教他大娘、三娘賞他花翠汗巾。”西門慶道:“那日空了他來。”一面坐下。西門慶令玳安:“把馬牽進來,後邊院落安放。”老媽道:“請爹後邊明間坐罷。月姐才起來梳頭,只說老爹昨日來,到伺候了一日,今日他心中有些不快,起來的遲些。”這西門慶一面進入他後邊明間內,但見綠穿半啟、氈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