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3/4 頁)
口大開的黃,有令人心癢難撓的藍,也有深沉得看不見底的紅。老呂在前邊傳下命令:休息十五分鐘,曬腳。
戰士們各自找一塊草根密集的地方坐下來,將步槍的揹帶掛在脖子上,腳架在槍身上,仰面朝天,身子向後倚,用屁股在草根上找好平衡。大家都休息了。
老呂沒有休息,他從隊前往後走,仔細檢查每一位戰士的腳,用牙齒替他們拔除深陷肉中的尖刺,吮出傷口中的毒水……
我也在休息,將身子倚在大銅鍋上,腳下架著我的茶杯和飯碗,仰著臉,讓陽光徑直照在眼瞼上,感覺舒服得很。五天沒見陽光,我已經忘記了高原上的陽光有多麼可愛,但是,只過了一會兒的功夫,那陽光便射穿了我的眼瞼,溜進後邊的大腦,在我的腦子裡攪起一片金色的花朵。
午後出發,草地的狀況又變得很糟糕了,地上的毒水淹沒了我們的腳踝,草根也不再結實,到處都是糟爛的空洞,滿含毒素的爛泥粘在腳上,像是給我們穿了一雙服刑的“鐵鞋”。沿途也像前幾天一樣,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泥潭標誌。這是前邊的部隊在警告我們——每一處標誌下的泥淖中至少會有一名紅軍戰士。
此時,我們的隊伍也發生了變化。許是陽光太過強烈了,有些中毒的戰士出現了幻視幻聽的狀況。
蘑菇中毒是件可怕的事,因為它毒害的不是你的肚子,而是你的神經。是神經吧?要不就是腦子?關於這一點,我沒能記住我師傅是怎麼說的。我不是個好學生,但還是記住了一些,我師傅說有的蘑菇毒性很特別,它要等到三五天之後才真正發作。我問:“會怎麼樣?”我師傅說:“當然是發瘋啦!”
我們只有兩個健康人,卻帶著六十多名中毒的病人,難度確實很大。最初大家排成一列縱隊慢慢走,我們的責任只是幫助那些最虛弱的戰友,還能勉強應付得來。但此時,經常會有幾名產生幻覺的戰士,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嘴裡講著溫柔的低語,離開佇列,向沒人走過的地方,或是向著已經做出泥潭標誌的地方走去。
大多數戰士都幫不上忙。我相信他們此時正將全部精力用來對付體內的病痛,對於外界既看不見也聽不見,只是機械地移動腳步,勉強跟住前邊的戰友而已。隊伍中間也有幾位中毒較輕的戰士,但他們的體力只夠照應近旁的戰友,將他們放在身前,慢慢地推著走。剩下大部分離隊的戰士,都要靠我和老呂跑過去將他們拉回來;然後他們再跑出去,我們再將他們拉回來。
我和老呂就像是一對牧羊人。
天將傍晚,我們幸運地遇到了一處微微隆起的小土坡。那裡有大部隊打尖休息的痕跡,沒有宿營的痕跡——我們這一天只走了大部隊半天的路程。但我和老呂都很有成就感,在我們的照管之下,沒有一位戰友陷入泥潭犧牲。
這片小土坡的面積不是很大,我放下大鍋便提著口袋去找野菜。老呂跟在我身後,手中提著一把柴刀,表情痛苦。我給他解寬心說:“我們是支小部隊,機動靈活,沒什麼可擔心的。”他說:“我擔心的不是戰友,我擔心的是你。”
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我得替你準備一個應急方案,也免得萬一他先死了,我一個人措手不及。他這話讓我挺生氣,只好老實不客氣地叫他閉上烏鴉嘴。
我知道老呂不是膽小的人,聽說他作戰很勇敢,受過很多次傷,立過很多次功;也知道他不是自私的人,他雖然是指揮員,但對戰士非常關心;我更知道他不是婆婆媽媽的人,因為在任何事情上他都很有決斷。他現在的心情如此沉重,只能說明他肩上的擔子太重了。是的,要獨自帶領六十幾名精神恍惚的病人走出草地,這個擔子實在太重了。
但是,這個擔子他必須得自己挑,我幫不上他的忙,我所能做的只有讓大家都別餓死而已。然而,要想讓大家不餓死可沒那麼容易,因為我發現,土坡上的野菜早已經被前邊的部隊採光了。
進入草地之前,我知道各個部隊籌備的糧食都很少,而且許多戰士雖然是農民,卻不認得這個地方的野菜,於是我採了一些野菜的樣子,主動到各部隊裡去給他們看,告訴他們沿途該找哪些野菜來吃。進入草地的前三天情況還好,大家都還有糧食,便不怎麼採野菜吃,所以我們這些糧食最少的後衛部隊在路上和宿營地還能找得到野菜。
如今大家的糧食都吃光了,兩三萬大軍從這塊小土坡上經過,地上的野菜自然被一掃而光,只給我們留下一些野菜的禿根,斷莖處冒出來的那一滴白漿也早被陽光曬乾了。
在小土坡上還有些矮小的灌木,老呂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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