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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廉惡夢第十四回
蘭京的假面具,已經瀕臨粉碎了。
我知道,許多讀者翻看蘭京序文,只為一笑,可惜我已沒有多餘精力去談笑風生,此刻只想多凝聚一些勇氣面對自己,否則無法再創作下去。
蘭京一直沒有正面坦誠過自己創作的秘密:我為何而為,我為什麼能寫。在如此曖昧不清的狀況下,讓讀者有了想像空間,為蘭京編織了許多美麗的理由,我也放任自己沉浸在這虛構的世界中,假裝我確實如大家所說的那樣優秀。
如今,我再也不想承受冒名頂來的光榮。
蘭京沒有一次是靠自己的力量寫作,一次也沒有。
我從不說我創作的原動力──這項可以讓我寫到現在的秘密。因為我私心認為,只要我不明說,大家就會以為我能創作是因為我
的天分、我的努力、我的用心經營。
這是我的真面目之一,狡滑。
不諱言,我喜歡看讀者來信,也怕看讀者來信──喜歡被大家認同、被大家讚美的感覺;害怕被吹捧會自我膨脹的危險。所以信
件總是擱著許久許久,才理出一天拆閱。然而,我依舊陷入我所預知的危機中:我耽溺於讀者對我的誇耀。
這是我的真面目之二,虛榮。
我從不提及寫作細節,只呈現最終結果,享受被讀者誤以為我下筆精練、文思泉湧的優越感。我羞於啟齒自己創作期的狼狽狀
態:經濟上的拮据,家中的阻力,缺乏才能的困境,一再拖稿的壓力……
我曾在看人先知以利亞癱在樹下哎哎求死的名畫時,噗哧一笑。啊,既然身為名震一時的大先知,好歹也該有點大人物的氣魄與
架式,怎會擺出如此可笑的落魄德行?
而,當我蜷伏在地,數度為創作不下去、根本沒有才華而痛哭流涕時,我覺得自己比落魄的先知更可笑。
如果我真有才華,為何我寫作要一修再修三慘,修了還是寫不好?每回寫作,原稿不是被剪剪貼貼得像塊爛抹布,就是將辛勤數
月的整疊心血,憤然全數毀滅。
我不敢給讀者知道,蘭京一本十萬多字的小說,背後有著多少萬字的廢稿。我想假裝我很厲害,我可以一筆定稿,我是天生的作
家,我有豐富的才華。結果,我也不過是隻插滿孔雀羽毛的烏鴉,偽裝出美麗的假象。
如果我真有才華,我為什麼會修改得如此狼狽?為什麼會寫到想死?我也不過是個難登大雅之堂的言情小說家,為什麼連這種大
眾根本不放在眼裡的東西都可以寫到快崩潰的地步?我的才華在哪裡?天分在哪裡?厲害在哪裡?
這是我的真面目之三,驕傲。
坦白講,一直以來,蘭京都是靠家裡養。 過度拖長的寫稿期,使得稿費無法負擔我天花亂墜的消費。我沒什麼金錢觀,也向來沒
有什麼家計負擔,但當我的收入連自己都養不起時,我就理所當然地靠家裡供養。
家裡不是養不起我,但多年來花費心血培育的,難道就只是條米蟲?為什麼不去別的領域發展,為什麼要拿這種書當終生創作目
標,寫這種書有什麼用,拿書出去教家人怎麼抬得起頭?
我以藝術的創作理念悍然辯駁,我以天賦在此為由,頑劣地繼續賴在家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寧死不出去找份號稱正當的工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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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犧牲家人對我的期望,讓這份期望與我的驕縱同歸於荊
這是我的真面目之四:任性。
再來,就是我始終逃避的秘密,我不靠靈感創作、不靠自己創作,我靠什麼?很簡單,我靠神。可是我羞於啟齒,始終不敢正面
說出口。
這種理由,不知說了會有多少人嗤之以鼻,或惹人發噱──想自己留一手,也不必如此故弄玄虛,或賣弄病態的宗教狂熱。我也
想找個更有力、更能讓人接受、更合理的藉口。我也想像一般人那樣,侃侃而談創作的心路歷程和訣竅。可是我根本沒有一次創作是
靠自己,教我從何掰起?
我有的只是一雙手,和一腦子雜亂無章的漿糊。
當我站在創作期的斷壁邊,當我飄離在文字與文字的死蔭幽谷間,我戰慄,我惶恐,我跪地懇求。我緊緊抓著神的衣角,度過一
次又一次的關口,出書之後,對他卻絕口不提,彷佛一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