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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希望那位又老又聾的多明我會牧師回來,我可以對他講“興奮”帶給我的苦惱。但他已經死了,我只好面對一位大談磨石和厄運的牧師。
厄運,這是利默里克每位牧師最愛說的一個詞。
我沿著奧康納大街和巴里納庫拉往回走,人們訂的麵包和牛奶早已擺放在他們門前了。要是我先借一塊麵包和一瓶牛奶,等到郵局上班了,一定記著還回去,也不會有什麼大礙的。我不是在偷,是在借,這不算道德犯罪。另外,今天上午我站在城堡頂上,犯了比偷麵包和牛奶更嚴重的罪過。要是你已經犯了一項罪過,就不妨再犯它幾項,因為反正一樣會下地獄。一項罪過,是永世不得翻身;一打罪過,也是永世不得翻身。
一不做二不休,像母親常說的那樣,我喝光牛奶,把瓶子留在原地,免得讓送牛奶的背黑鍋。我喜歡送牛奶的,因為一個送牛奶的曾給過我兩個破雞蛋,讓我連殼生吞了下去。他說要是每天吃兩個雞蛋、喝瓶黑啤酒的話,我會長得很強壯。你所需要的營養,蛋和黑啤酒裡都有。
有些人家的麵包比較高階,比較貴,我拿的就是這種。我覺得很對不起這些有錢人,他
們早上起來,來到門口,會發現自己的麵包不見了。但是我也不能讓自己活活餓死呀,要是餓肚子,我就沒力氣去郵局送電報了,就沒錢償還剛借來的麵包和牛奶,沒法攢錢去美國嘍。要是我不能去美國,那還不如跳夏農河呢。幾個星期後,我就可以拿到郵局的第一筆薪水了。到那時,這些有錢人肯定還不至於餓趴下,他們可以派女僕再買嘛,這就是有錢人與窮人之間的不同。因為沒錢,窮人不能出去再買,就算有錢,他們也沒有女僕可派。我得當心的是女僕,借牛奶和麵包的時候,我得小心,她們在前門那裡擦門把、門環和信箱。要是她們發現我,就會跑回去報告女主人:啊,夫人,夫人,有個淘氣鬼正在外片(面)偷牛奶和麵包呢。
外片,女僕們喜歡這麼說,因為她們都是從鄉下來的,像帕迪。克勞海西的叔叔說的那樣,是愛爾蘭的小母牛,渾身是肉,她們可不願意尿你。
我把麵包帶回家,修道院長很驚訝,但也沒問“你是從哪兒弄到的”,因為他摔過腦袋,把好奇心都摔沒了。他只是瞪大眼睛看我,眼睛中間藍,周圍黃。他還在用他母親留下的那個滿是裂紋的大茶缸咕嘟咕嘟地喝茶,還對我說:這是我的茶缸,不要掐(拿)一個(這個)喝茶。
掐一個,這是利默里克貧民窟的人的說法,爸爸對此總是很擔憂。他說過:我不想讓我的兒子在利默里克的巷子里長大,說什麼“掐一個”。這種說法粗俗下流,要規規矩矩地說。
媽媽說:我也希望他能說得好一些,可是你並沒有做什麼事情,來防止我們說“掐一個”啊。
在遠離巴里納庫拉的地方,我爬上蘋果園的圍牆偷蘋果。要是有狗,我就跑,因為我不會帕迪。克勞海西跟狗說話那一套。農民們會朝我攆來,但他們穿著膠靴,總是跑得很慢。要是他們跳上腳踏車追趕我,我就跳過牆去,他們沒法把腳踏車騎到牆上去。
修道院長知道我是從哪兒弄的蘋果,要是你是在利默里克的巷子里長大的,你遲早得去鄉下的蘋果園偷蘋果。就算你討厭吃蘋果,也得去偷,否則夥伴們會說你是個膽小鬼。
我每次給修道院長一個蘋果,可他不吃,他沒幾顆牙齒了,他還剩下五顆牙,不敢冒險吃蘋果。就算我把蘋果切成片,他也不吃,因為蘋果不是那樣吃的,他就是這麼說的,要是我說:你吃麵包也是把它切成片的呀,不是嗎?他就說:蘋果是蘋果,麵包是麵包。
要是你摔過腦袋,你就是這麼說話的。
邁克爾又來了,帶來一奶瓶熱茶和兩塊煎麵包。我對他說我不需要這些了,讓他轉告媽媽,我能照顧自己,不需要她的茶和煎麵包,非常感謝。我給了邁克爾一個蘋果,他很開心。我讓他每隔一天就過來,可以吃到更多的蘋果。他不再央求我回拉曼。格里芬的家了,我也很高興他不再為此哭鼻子了。
愛爾蘭鎮有個市場,星期六,農民們都趕來賣蔬菜、母雞、雞蛋和黃油。要是我早一點去,他們就給我一些便士,讓我幫忙從馬車或汽車上卸貨。天快黑的時候,他們就把賣不掉的蔬菜和壓壞、受損、腐爛的東西統統送給我。一個農民的妻子總是給我碰裂的雞蛋,對我說:明天你做完彌撒,處於神恩的寬恕之列時,再把它們煎煎吃。要是你在靈魂有罪的時候吃,它們會噎住你的,會這樣的。
她是個農民的妻子,他們就是這麼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