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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道:“怎麼啦?”盼他出口說:“咱們歇一會兒吧。”豈料他卻道:“沒什麼,腳底有點兒痛,咱們走吧。”謝煙客奈何他不得,怒氣漸增,拉著他急步疾行。
謝煙客不停南行,經過市鎮之時,隨手在餅鋪飯店中抓些熟肉、麵餅,一面奔跑,一面嚼吃,要是分給那少年,他便吃了,倘若不給,那少年也不乞討。如此數日,直到第六日,盡是在崇山峻嶺中奔行,那少年雖然不會武功,在謝煙客提攜之下,居然也硬撐了下來。謝煙客只盼他出口求告休息,卻始終不能如願,到得後來,心下也不禁有些佩服他的硬朗。
又奔了一日,山道愈益險陡,那少年再也攀援不上,謝煙客只得將他負在背上,在懸崖峭壁間縱躍而上。那少年只看得心驚肉跳,有時到了真正驚險之處,只有閉目不看。
這日午間,謝煙客攀到了一處筆立的山峰之下,手挽從山峰上垂下的一根鐵鏈,爬了上去,這山峰光禿禿地,更無置手足處,若不是有這根鐵鏈,謝煙客武功再高,也不易攀援而上。到得峰頂,謝煙客將那少年放下,說道:“這裡便是摩天崖了,我外號‘摩天居士’,就是由此地而得名。你也在這裡住下吧1那少年四下張望,見峰頂地勢倒也廣闊,但身周雲霧繚繞,當真是置身雲端之中,不由得心下驚懼,道:“你說幫我去找媽媽和阿黃的?”
謝煙客冷冷的道:“天下這麼大,我怎知你母親到了何處。咱們便在這裡等著,說不定有朝一日,你母親帶了阿黃上來見你,也未可知。”
這少年雖童稚無知,卻也知謝煙客是在騙他,如此險峻荒僻的處所,他母親又怎能尋得著,爬得上?至於阿黃更是決計不能,一時之間,呆住了說不出話來。謝煙客道:“幾時你要下山去,只須求我一聲,我便立即送你下去。”心想:“我不給你東西吃,你自己沒能耐下去,終究要開口求我。”
那少年的母親雖然對他冷漠,卻是從來不曾騙過他,此時他生平首次受人欺騙,眼中淚水滾來滾去,拚命忍住了,不讓眼淚流下。
只見謝煙客走進一個山洞之中,過了一會,洞中有黑煙冒出,卻是在烹煮食物,又過少時,香氣一陣陣的冒將出來,那少年腹中飢餓,走進洞去,見是老大一個山洞。
謝煙客故意將行灶和鍋子放在洞口烹煮,要引那少年向自己討。那知這少年自幼只和母親一人相依為生,從來便不知人我之分,見到東西便吃,又有什麼討不討的?他見石桌上放著一盤臘肉,一大鍋飯,當即自行拿了碗筷,盛了飯,伸筷子夾臘肉便吃。謝煙客一怔,心道:“他請我吃過饅頭、棗子、酒飯,我若不許他吃我食物,倒顯得謝某不講義氣了。”當下也不理睬。
這等兩人相對無言、埋頭吃飯之事,那少年一生過慣了,吃飽之後,便去洗碗、洗筷、刷鍋、砍柴。那都是往日和母親同住時的例行之事。
他砍了一擔柴,正要挑回山洞,忽聽得樹叢中忽喇聲響,一隻獐子竄了出來。那少年提起斧頭,一下砍在獐子頭上,登時砍死,當下在山溪裡洗剝乾淨,拿回洞來,將大半隻獐子掛在當風處風乾,兩條腿切碎了熬成一鍋。
謝煙客聞到獐肉羹的香氣,用木勺子舀起嚐了一口,不由得又是歡喜,又是煩惱。這獐肉羹味道十分鮮美,比他自己所烹的高明何止十倍,心想這小娃娃居然還有這手功夫,日後口福不淺;但轉念又想,他會打獵、會燒菜,倘若不求我帶他下山,倒是奈何他不得。
在摩天崖上如此忽忽數日,那少年張羅、設陷、彈雀、捕獸的本事著實不差,每天均有新鮮菜餚煮來和謝煙客共食,吃不完的禽獸便風乾醃起。他烹調的手段大有獨到之處,雖是山鄉風味,往往頗具匠心。謝煙客讚賞之餘,問起每一樣菜餚的來歷,那少年總說是母親所教。再盤問下去,才知這少年的母親精擅烹調,生性卻既暴躁又疏懶,十餐飯倒是有九餐叫兒子去煮,若是烹調不合,高興時在旁指點,不高興便打罵兼施了。謝煙客心想他母子二人都燒得如此好菜,該當均是十分聰明之人,想是鄉下女子為丈夫所棄,以致養成了孤僻乖戾的性子,也說不定由於孤僻乖戾,才為丈夫所棄。
謝煙客見那少年極少和他說話,倒不由得有點暗暗發愁,心想:“這件事不從速解決,總是一個心腹大患,不論那一日這娃娃受了我對頭之惑,來求我自廢武功,自殘肢體,那便如何是好?又如他來求我終身不下摩天崖一步,那麼謝煙客便活活給囚禁在這荒山頂上了。就算他只求我去找他媽媽和那條黃狗,可也是頭痛萬分之事。”
饒是他聰明多智,卻也想不出個善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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