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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處於澄湖、白蜆湖、澱山湖和南湖的懷抱之中。四面環水,咫尺往來,皆須舟楫。小橋、流水、人家,三者重重疊疊,錯落有致,故贏得了“江南第一水鄉”的美稱。
周莊既擅江南水鄉建築之美,那門院裡頭隨便的一塊磚、一片瓦,撿拾起來,都是明清的故事;周莊又蘊含著風物之勝,佛有全福講寺;道有涵虛古觀,富貴可見沈宅,酒肆則數迷樓。
229也許是“斯文同骨肉”的緣故,遊罷周莊,給我印象最深的,則是那一座小小的迷樓了。
迷樓地處貞豐橋畔,是一座二層的木製小樓,光緒末年,鎮江人李德夫遷徙周莊,便在這座小樓上開起了一爿酒店。李德夫中年得女,到了二十世紀的二十年代,女兒阿金已如出水芙蓉,光彩照人了。老夫妻讓她當壚勸酒,生意越發紅火。這酒店原名德記,由於阿金的出現,便被人稱作迷樓,取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風景宜人亦迷人”的意思。
一九二○年十二月,南社的創始人,大詩人柳亞子邀約他的好友陳去病,一同去遊覽周莊,兩人童年均在周莊讀過書,在周莊既有親戚,也有一幫志同道合的詩友。來的當天,詩友們便假座迷樓,為柳、陳二人接風洗塵。儒雅*的柳亞子,浸淫於周莊秀麗的風光之中,置身在貞豐橋的這座木樓上,與新朋舊友一起,面對著“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阿金,禁不住開懷痛飲,即席揮毫,題壁兩首:
230小樓轟飲夜傳杯,是我今生第一回。
挾策賈生成底事,當壚卓女始奇才。
殺機已覺龍蛇動,危幕寧煩燕雀猜。
青眼高歌二三子,酒腸芒角漫捫來。
紅愁綠怨女經天,蠟淚成堆燼篆煙。
白墮慣邀千日醉,黃金散盡五銖錢。
疏狂名士凌雲氣,窈窕佳人勸酒緣。
輸於長陵老孫子,江南羞見李娘妍。
兩首詩既有豪氣,亦有柔情,豪氣因國事而生髮,頗有幾分自負;柔情則因“李娘”而牽動,我們的疏狂名士,真正動了憐香惜玉之心。
在座的舊友,都是南社的詩人,都是一樣的狂態,一樣的醉意。柳詩既出,各個即和。先成的,當然還是陳去病:
笑斟綠蟻薦瓊杯,鬥閣春融氣驟回。
劍態簫心皆入抱,酒龍詩虎本奇才。
江湖跌宕新成例,夢寐荒唐莫浪猜。
歸去自教清睡穩,羅浮仙侶幾曾來。
流水寒鴉日暮天,香溫茶熟炷爐煙。
孟公投轄憑豪飲,阮籍狂吟盡值錢。
231題上酒家還自惜,調來雅謔亦前緣。
東江此夕成高會,留與吳娃一笑妍。
陳去病的詩,較柳詩溫厚,詩中提到“雅謔”與“荒唐”,足見當時柳亞子與阿金鬧酒的氣氛。
席間諸士,費公直、徐弘士、陳莪人等,莫不都才情兩旺,和出的詩,大可一讀,因篇幅有限,未可盡錄。此日之後,他們再集,三集,四集迷樓,一班騷客,迭吟遞唱達五十多首。事後,柳亞子又吩咐其弟柳率初將其詩抄錄寄給葉楚倫、胡劍芒等南社同仁索和,共收得一百四十餘首。一九二一年,這部名為《迷樓集》
的唱和集,由中華書局刻印出版,成為當時中國詩壇的一大雅事。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之前的中國文人,都有很濃計程車大夫氣。他們中的詩人,因為有李白、蘇東坡這樣的楷模,其行為更像名士。
所謂名士,就是*不羈的一群。“去留肝膽兩崑崙”者有之,“拔劍四顧何茫茫”者有之,“細雨騎驢出劍門”者有之,“十年一覺揚州夢”者亦有之。我們不能用世俗的道德觀來衡量名士們的行為,指責他們的做派何為對,何為不對;何為高雅,何為卑賤。
柳亞子曾請友人為他刻了一枚閒章“李(列)寧門下走狗”可見其革命的決心。可是這並不妨礙他愛美之心的存在。那時的陳去病,已經是孫中山的秘書,這顯赫的身份,也沒有成為一道枷鎖,使他不能逢場作戲。詩是美的別稱,詩人的使命就是追求完美。大至社會制度,小至一把摺扇,都務必使其完美。在那軍閥232混戰,民不聊生的年代,南社的詩人們因為迷樓的雅集,當然也為了豆蔻年華的漂亮阿金,而出了一本《迷樓集》,這似乎與那個年代的大氣氛極不協調。不通人情的道學們,大可把他們鞭撻一番。但是,我認為這正是柳亞子、陳去病這些南社詩人的可愛之處。共赴國難時,不惜此頭;憐香惜玉時,不吝此情,有血性的詩人君子,正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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