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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訝,你哭什麼?錦衣尉的嗚咽聲戛然而止,他手指莜麥地裡的那位垂危的撫腸之將說,陛下,那是參軍楊松。請陛下開恩將楊參軍帶回宮吧。我又臨窗看了看那個人,果然就是擅自馳往鳳凰關援陣的參軍楊松。現在他搖搖晃晃地站在雪地上,那截腸子穿過他的手指垂掛著,血汙已經染紅了他靴下的白雪。我看見的是楊松湮沒於血痕創口中的那雙眼睛,哀傷的悲愴的絕望的眼睛,他的嘴唇蠕動著卻沒有聲音,我聽不見他的呼喊或者呻吟。我不知道我的心情到底是驚悚還是恐懼,反正我猛地回縮回來,對著錦衣尉喊出一個短促的不可理喻的音節。錦衣尉渾身顫抖,臉色蒼白,用懷疑的目光望著我。殺,我拍拍錦衣尉背上的箭筒重複了一遍,我看見錦衣尉將弓箭架在窗上遲遲不射,我說,快射,你要膽敢抗旨我就把你一起殺了。錦衣尉回過頭嗚咽著說,車輦顛簸,恐怕射不準。我就奪過了他的弓箭,你們都是廢物,我說,還是看我的箭法吧。最後是我倚窗向垂死的楊松連射三箭,其中一箭異常精確地插入楊松的胸前。楊松仆倒於雪地時我聽見前後的車馬上響起一片驚叫聲,也許隨從們都已經發現那個浸泡在黑血中的人就是楊松,他們靜默地等待我的旨意,我的三支響箭無疑使一些人震驚,也無疑會使另外一些人感到慶幸和輕鬆。殺。我收起弓箭對目瞪口呆的燕郎說,楊松擅離職守已有死罪,現在又成敗軍之將,不可不殺。
陛下好箭法。燕郎輕聲地附合。燕郎的小臉充滿了驚懼和諂媚參雜的表情,他的雙手仍然捧著我吐出的一攤穢物。我聽見他重複我的話,敗軍之將,不可不殺。
別害怕,燕郎。我只殺那些我不喜歡的人。我在燕郎耳邊耳語了幾句,我想殺誰就得死,否則我就不喜歡當燮王了。你想讓誰死也可以告訴我,燕郎,你想讓誰死嗎?我不想讓誰死。燕郎仰起頭想了半天,他說,陛下,我們來繃線兒好嗎?我的西巡之路被彭國軍隊的一次突襲斷送了,也許其中更重要的罪責在於我自己。狼狽逃返的結局使這次浩蕩的西巡活動顯得荒唐而可笑。隨駕的文武官員在車馬上互相詆譭,怨聲載道,馭手們奉命晝夜兼程,想盡快將西巡車馬駛離危險地帶。我坐在龍輦上神色黯然,想起離宮前卦師占卜的情景,他說,暗箭一出,將被北風折斷。我覺得冥冥之中確有一支暗箭在追逐我的行蹤,但我不知道北風從何而起,北風是如何折斷暗箭的,也許卦師的話只是一派胡言亂語。在裴州的驛站聽說了彭國佔領鳳凰關以及關內燮國五十里谷地的訊息。彭國人焚燒了西北王達漁的宮邸,並搗毀了無數酒缸酒罈,達漁聽說這個訊息後痛哭失聲,他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邊哭邊揚言要把彭國王昭勉的睪丸割下來釀酒喝。我目睹達漁的悲痛顯得無動於衷。我西巡鳳凰關的目的本來只是玩樂而已,如今鳳凰關既然已落入彭國手中,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平安回宮了。
我想起歷代君王在出巡江山時的種種驚險和不測,既嚮往又疑懼。在裴州驛站的飼料棚後面,我和燕郎做了此行最為有趣的遊戲,我們交換著穿上各自的衣裳,然後我讓金冠龍袍的燕郎騎上馬在驛站四周蹓一圈,我說,我想看看到底有沒有暗箭射我。燕郎策馬馳騁的姿態儼然是一代帝王天子,他也深深陶醉在做燮王的遊戲中。我坐在草垛上注意著燕郎周圍的動靜,那些忙於餵馬的侍從們竟然沒有察覺這場遊戲,更沒有人發現真正的燮王此刻正爬在草垛上,所有人都在燕郎的馬下行了跪拜之禮。沒有暗箭,陛下。燕郎蹓了一圈後稟告我,他的小臉洋溢著好奇帶來的喜悅,他問我,陛下,我要不要騎馬到農戶家去?下來吧。我突然感到不快。我幾乎是惡狠狠地把燕郎拽下馬背,令他迅速更換服裝,我意識到金冠龍袍對於我的重要性,即使在短暫的換裝遊戲中也體現了我對它的依戀。我無法描述我在草垛上看燕郎騎馬時的惶惑和憂鬱的心情,我突然發現我的燮王裝束在別人身上同樣顯得合體而威武,你穿上閹豎的黃衣就成為閹豎,你穿上帝王的龍袍就成為帝王,這是一種多麼可怕的體驗。
燕郎對遊戲的中止不解其意,他一邊卸衣脫履一邊用疑惑的目光望著我,我厲聲警告他動作利索一點,我說,要是被皇甫夫人知道這事,你就沒命了。
燕郎被嚇哭了,後來我發現他的褲子也尿溼了,幸虧他已經把龍袍先卸下還給了我,要是我的龍袍也被他尿溼了,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啦。裴州一日使我得了熱疾。也許疾患的起源就在於我和燕郎的換裝遊戲,要知道我們是在驛站的草料堆後換的衣裝,風寒因此浸入了我羸弱的身體。但是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別人。隨行的御醫讓我服了一顆藥丸,保證說第二天我的病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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