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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荊州路下來,向西約摸跑了數十步,那用白漆寫在黑籬笆上斗大的“電通影業公司”這幾個字已映在我底眼瞼裡了;雖然酷炎的太陽光芒直射著我,滿身如雨般淌著汗珠,但因為好容易被我找到了處所,所以這卻使我有“樂極忘悲”之感,只興奮地向前邁進。
跨進了大門,門房便站了起來問我找誰,我一邊用手巾拭著汗珠,一邊告訴他要找藍蘋小姐,但他也只應一聲“唉”,卻不再問我底姓名就一溜煙地向宿舍那裡跑進去了。過了一會,門房轉出來,站在攝影(棚)底門口,用手在招呼著我,於是我就大闊步地跟著他走進了會客室。
這時,剛巧有一個青年埋頭在彈鋼琴,藍蘋小姐很起勁地站在旁邊練習嗓子。她,穿著一件白色的條子紡綢旗袍,腳上也只穿一雙白帆布鞋,連短統反口的襪子都沒有穿而裸著。她底臉上既沒有擦一點粉,又沒施胭脂,當然口紅更是談不到了。還有她底頭髮也不像‘娜拉’那樣卷燙著,卻只在前額上留著幾根短髮(俗呼‘前留海’),其餘都是朝後梳著,真使人感到不如摩登女郎那樣的妖豔與討厭,而是好像鄉下姑娘似的純潔質樸。
藍小姐一聽到我底皮鞋聲,她把頭回了過來一看,就好像“小鳥兒”一般活潑潑地向著我迎面跳過來,一邊伸出手來和我握了一下,一邊滿臉浮現著笑容開口說道:
“今天天氣特別來得熱。唉,這裡還有一點兒風,李先生,請坐吧!”
“是的,今天特別來得熱。藍小姐很忙吧?”我就把上衣卸下來掛在椅背上。
“沒有什麼,空閒得很,因為司徒慧敏先生這幾天生病,所以沒有拍戲……”她把頭低著,沉思了一下,道:“唉,我底嗓子太不行了,像演《娜拉》似的,雖然我自己拼著命吊起來嗓子,但臺下較遠的觀眾老是聽不清楚,所以我近來每天在練習嗓子。”接著她便謙虛地笑嘻嘻說道:“李先生,請指教!”
這使我感到為難了,我既不是批評家,又對於戲劇毫無研究,是門外漢,當然我只有用“很好”二字來回答她了。
“那可不敢當。前些時候報紙上批評我底臺詞念得太快了一點,就是我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雖然我時常想矯正過來,事實上卻很不容易。這就是我底缺點。但是,假使第三次再演《娜拉》的時候,我相信一定是可以辦得到了。”
這時,大家都靜默無言地對坐著,涼風不時還可以從視窗送進來。於是我就把自己底話匣開啟來:
“藍小姐府上哪兒?”
“山東濟南。”
“府上還有誰?堂上大人都健在吧?”
“只有一個白髮年邁的老母,父親是在我五歲的時候就死了,還有一個十七歲的小弟弟。此外,還有一個可憐的姐姐和她底兩個孩子。”
“藍小姐今年芳齡……”
“一百歲。”她自己不覺破口大笑起來,接著又反問我:“你猜?”
“……”我搖了搖頭答她。
“告訴你吧,老了,已經有二十二歲了(指虛歲——引者注),哦……”長嘆了一口氣:“真的,女人過了二十五歲,一切都完了,不是快要老了嗎?”
“哪裡?年輕得很,你是有極大的前途的!藍小姐,進‘電通’已有多少時候了?”我一邊勉勵她,一邊又問她。“
“在公演《娜拉》以前,雖然已經進電通了,但那時還是臨時演員,完全是試驗性質的。正式簽訂合同是在公演《娜拉》以後。”她說話底聲音很低,在她底心中若有所思似的。
“每月報酬多少?可否告訴我?”
“那有什麼不可以?很少,只六十隻大洋一個月,我只得住在公司裡,就是想節省幾個錢。因為家裡邊的生活費還需要我負擔呢。每月我總得要寄回去四十元,餘下的二十元作為我自己底零用。”說到這裡,她把託在額下的兩手伸張開來,愁眉不展地硬裝著笑容:“家裡他們除了我以外,誰都沒有收入。我的姐姐因為沒有受過高深的教育,所以也和我一樣沒有什麼特長的技能。我想自己以後有機會,總得再多學習一點東西,多讀點書。”
“藍小姐對於各報上關於《娜拉》演出底批評有什麼意見沒有?”
“他們對於我都太客氣了,實際上我有什麼,完全是瞎鬧的,不過我總覺得‘娜拉’底個性太和我相近了,所以我很喜歡演這個腳色。就是對於‘娜拉’底臺詞,我從沒死讀過。告訴你,我還只念過兩遍,不知怎地,連我自己也都覺得莫名其妙,竟會很自然地從我底口中背出來。不消說,現在我還都沒有忘記會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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