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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你是朕的女人,朕不讓你再受一點苦。”
在遇到她之前,父皇已經有兩位皇子和三個夭折女兒。遇到她之後,只有一個我。
這些都是後來母親告訴我的,她抱著我坐在冷宮唯一可以曬到日光的角落。自從父皇死後,我們就在那裡安身,沒有一個人來看望我們。冷宮裡積雪的日子,只有一株老梅怒放,花蕾大如豆子小如花椒,就像紅綃剪出。母親在寒梅花影中玉容明滅,稍縱即逝的笑也看不真切:“真正的帝王愛,萬年中才有屈指可數的幾次。所以實在是奢侈。要它的女人會受到詛咒。因為她生生世世都忘不了它。她來生縱然還是驚才絕豔,柔情似水,可都不會遇到了。”
我聽了說:“驚才絕豔,柔情似水?如果在後宮中加上心計,她未必不能得到帝王的愛啊。”
母親朗聲大笑:“傻瓜!只要那個人的,不是那個人……都是枉費。”父皇生前她是不飲酒的。後來她喝酒太多,卻從不醉。我整天想的就是把她的酒瓶子藏起來。她總是穿一件男人般的黑色寬袍,把錢都拿出來買酒喝。我管不了她,不過還是說:“要是父皇見了你這樣會多傷心?”她嘆息:“我已經太老了,還好他不會再看見我了。”她的頭髮更白,銀裡帶灰。可我想,如果還是讓二十歲的父皇碰見她,也許他還會愛上她。因為從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像她那樣,墮落時也那麼漂亮,放縱時也那麼逸氣。
我常常盤算,怎麼就我們進了冷宮?因為我母親遭人嫌,還是我可能是皇位繼承人?我們南朝倒是有女皇登基之先例。不過我母親位卑,我又沒有後援,怎麼可能?
因為在父皇身邊的日子並不長。我反覆的追憶那段金色童年。記憶是神奇的東西,你念得多,記憶就會不斷的加長。因此有的人,對於幾天的邂逅,都可以用上後半生來回味。過於美好的,或過於痛苦的記憶,最好都避免去想,因為它們不知不覺中就會偷走你的生命。
我父皇擅吹笛子,他有一根野王笛,這是南朝傳世的名品。宮史上最美的一位男人使用過它。因為傳說他是某個女皇的情人,我猜春江花月夜裡,他一定會吹情歌給女皇聽——就像我的父皇對我母親。我四歲時,他們倆在戰爭間隙少有的和平,於昭陽殿前對坐,荷花田田,風裳水佩。父親吹笛,母親抱著我在他的身邊聽。她無所求,也總是沉默,人們可以攻擊她的地方太少——這樣,她就更讓人恨,恨她在心底。
父皇停下吹奏:“阿袁,你又出神呢?”
母親眼裡泛起溫柔的春波:“皇上,我們的女兒,你封她為餘姚公主,且給她一個大號。日月光華,天下人人都知道。女兒應該有一個最親的人才可以稱呼她的名,對麼?”
父皇露出雪白的牙齒:“阿袁,你跟了朕那麼久,朕也不知道你的閨名呢。”
母親低頭:“你向來叫我‘阿袁’。既然我最親的人喜歡那樣叫我,我早就把它來當我的名字了。”
父皇撫掌:“不錯,朕忘記了。”他站起來,問我:“光華,你喜歡有一個閨名嗎?”
我點點頭,指著窗外的荷葉對他說:“父皇,孩兒歡喜那……”
母親笑道:“蓮兒?芙兒?荷兒?不行不行,我沒有念過多少書,說出來都是俗話。”
父皇眼中光芒一閃:“正值初夏,她又是這時候出生,就叫她夏初如何?荷花方開,萬物茂盛,又不是烈日酷暑,不是自然中最美的時候嗎?”
母親抱著我轉起來:“夏初!你就叫夏初,好不好?”我笑了。我父皇給我的東西不多,可每一件都是珍貴的。
我還記得父皇臨走的時候那天,天氣晴朗,他用有力的臂膀抱著我:“夏初,北帝南征,怎麼也得把他們打回去,是不是呢?”他唯一一次沒有帶上母親走,因為母親在他出徵的前夕突然得了心疼病。雖然不致命,可她臉色白得也夠讓人傷神的。我點點頭,父皇的手臂夾得我骨頭都疼,可是我對他一笑,說:“一定要打敗那個老頭兒啊。”父皇練武,手掌寬大。我朦朧憧憬:將來也會有能指揮千軍萬馬的男人帶著我走遍天涯。
父皇笑了:“哪裡是什麼老頭子?北帝只比你大十一歲吧。”我當時剛滿七歲。北帝十八歲。他十二歲登基,十四歲從叔王們手裡奪宮,十六歲殺死他的原配皇后和其岳父,十七歲收復遊牧民族佔領的燕州。現在又開始進攻南朝所有的山東腹地。我其實是知道他的名聲的,但我無法把那位嗜殺的人與“美少年”聯絡起來,我笑著對父皇的說:“他的心一定是很老。而我父皇就是過了好多年,都是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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