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頁)
地上沒有了前幾天的悲愴和憂傷,到處都能聽到笑聲。
我又是一夜沒睡,早上我躺在掩體裡灶臺旁的沙袋子上衝盹。自從8月到現在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晚上失眠,白天趁著日本人進攻的間隙抓緊時間睡上一會。平均下來一天睡不到5個小時。長期的作息時間顛倒和死亡帶來的恐懼與壓力,讓我骨瘦如柴。心悸、便秘、胃疼這些在家裡從來沒發生過的事情,如今和我如影隨形。我已經髒得不像樣子了,濃烈的體味總是不時從領口裡飄出;我不得不習慣這些。每天只能湊合著洗把臉算是整理個人衛生了。至於刷牙,洗澡想都不敢想。偶爾拿著刺刀沾點張秀煮繃帶的熱水把鬍子刮一刮,我已經很滿意了。每次睡覺,我的眼前總是浮現出虎坊橋清華池澡堂子裡的渺渺蒸汽和那一池子盪漾的熱水,想到這兒,我身上就開始刺癢,讓我更加痛苦難當。我很羨慕狗熊和麻桿他們,個人衛生對他們來說可有可無。剛擦完屁股的手,就敢伸手就去抓饅頭,我很佩服他們的不拘小節,我真的做不到。
可能是昨天的斷頭飯吃多了,所以今天的大家早飯沒怎麼吃。就連吃飯論斤稱的狗熊也只喝了一碗稀粥,乾的一口沒動。
我身旁的趙老頭一邊收拾剩菜剩飯,一邊抱怨說:“這幫狗日的,吃不了不早說,你看讓我弄那麼多,這不都糟踐了嘛。那有那麼多糧食糟踐!”
我閉著眼睛搭腔:“您彆著急這點剩飯,狗熊這拉完屎就餓的主兒,還能留著這飯到下頓?”
趙老頭沒有應聲,沉默了一會說:“你這孩子,這一宿一宿不睡覺,也不是個事兒。”
我睜開眼睛,盯著鍋下的火苗說:“我晚上害怕!怕閉上眼就再也睜不開了。”
趙老頭點上水煙說:“怕有啥用,你能躲開嘛?”
我搖搖頭。
趙老頭說:“這不結了嘛,你這孩子就是心事太重,不知道你這個腦袋裡成天都想個啥?”
我沒有回答。
趙老頭吐了口煙,乾咳幾聲,把一口濃痰吐到地上說:“以前我覺得王耀武、張靈甫他們就是讀書人,畢竟人家上過軍校讀過大書。可自打你一來,我才覺得他們跟你比都是大老粗了。”
我心中很是受用這句話,但嘴上還是說:“您可別這麼說,我可擔待不起。”
趙老頭說:“你跟他們不一樣,雖說穿著軍裝,但是還是能看出來是個書生。可他們脫了軍裝還是軍人的樣子。說實話,你真不應該來前線在後方待著多好。”
我說:“在陝西時,我天天想著回南京,如今我回來了,可誰知道是這麼個什麼回法兒。”
趙老頭說:“那也比蹲在這死人坑裡強,你們這些讀書人本來就不是在這裡被消耗掉的,應該去幹點更有用的事情,不是在這裡跟小鬼子拼刺刀。看看你,這幾個月都成什麼模樣了。”
我心中一陣酸楚,喉頭有些哽咽道:“我現在也是無能為力,只能聽天由命了。”
趙老頭說:“後悔了?後悔也沒用。”
我眼神迷離地點點頭。
趙老頭又吸了幾口煙說:“既然來了就踏踏實實地打仗,別想那麼多了。能活著比什麼的要緊。”
我說:“這樣的絕後(huo四聲)仗,誰能保證能活命啊。”
趙老頭吧嗒吧嗒嘴,幽幽地說:“能活,能活。”
我翻身起來說:“能活就好嘍!”
說著我走出了掩體。
在掩體後邊撒完尿,正巧趕上狗熊的副射手挑著兩桶水回來。我追著他屁股後邊,在水桶裡洗了洗手。
狗熊坐在暗堡頂上拿鐵刨花認真地清理著“馬克沁”機槍的注水套筒。看到副射手回來便開了腔:“再去挑兩桶回來!你看那捅都沒滿,還能再倒呢!快去!”
我往暗堡裡掃了一眼,看見整整兩汽油桶的清水放在角落裡,點上一支菸說:“都這麼多水了還挑?再挑兩桶我洗澡了!”
狗熊抬起頭,撇著嘴說:“你洗個屁澡!多少水都不夠用的!這兩桶水能頂兩天就不錯了。”
我問:“有那麼費嗎?”
狗熊伸手示意給他根菸,然後接著說:“這馬克沁不光往套筒裡灌水降溫,那真打起來,小鬼子一天十幾次衝鋒,這點水根本頂不上勁兒,那套筒裡的水不到兩個基數就能煮雞蛋了,還得拿水往槍身上澆,你說費水不費水。”
我給了狗熊一支菸,又幫他點上後繼續聽他嘮叨。
“在上海那會兒,幸虧羅店有條河,每天晚上我們都去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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