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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撫8個月後,遭彈劾被迫退休,那一刻,他的心情一定也象蘇州的天氣,有些霧濛濛的。他無法理解,自己盡職盡責服務的朝廷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自己8個月的嘔心瀝血竟然獲得這樣的結局。
很多中國人都習慣把海瑞和包拯相提並論,而且稱之為“清官”,的確,相對一些官員的*和貪婪,他們有著耿直和清廉的一面。但倘若簡單地按照儒家的“小人”和“君子”二元劃分法,未便武斷,而且會混淆歷史的真實。
海瑞最為後人熟知和稱道的,是他的敢於抗顏直書。在皇帝時代,這是要冒著殺頭甚至株連九族的風險的,看看歷史,幾乎都是楞得不講道理的人才敢和皇帝玩這種拿腦袋撞球門的遊戲,況且,在明代,這樣做似乎更沒有道理,因為明朝是個昏聵而平庸的統治,以海瑞的學識,是應該能看出這一點的。所謂良禽擇木而棲,抗顏犯上,一定要選擇明君,否則,就是比干之類的愚忠了。
1565年,僅有六品官階的海瑞向嘉靖皇帝上了一份奏疏,許多後來的史家大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海瑞對皇帝的指責上,這使“海瑞罵皇帝”的傳說得以盛傳。的確,海瑞直率地說嘉靖殘忍、虛榮、多疑和愚蠢,最不可饒恕的一句話是:“天下不直陛下久也”。說這句話,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但也是諸位大臣心中最想說而不敢說的話。
海瑞寫這份奏摺的初衷和終極目的並不是指責皇帝,而是要用猛言促使皇帝振作,所以,他有些心痛卻語重心長地勸嘉靖同學到了改變自己躲在後宮不理朝政、終日求仙祈壽行為的時候了,你們老朱家的大明江山不能再亂下去了,而且要由亂入治並不難,只要你小朱“一振作間而已”。
海瑞敢這樣的奏摺,應該說滿朝官員都是讀之歡欣鼓舞的(當然,心懷叵測者例外),但都只能在心裡拍案叫好,面子上,還得作出對海瑞憤慨和不齒的樣子給皇帝看。
海瑞絕對不是發了“豬頭瘋”才拿命開玩笑的。相反,他是極具識人的政治眼光的,他非常瞭解嘉靖的煩惱所在和心思。甚至,他算準了嘉靖不會砍他的腦袋。所以,他因上書被關押在牢中的第10個月,忽然有一天被好酒好菜地招待,他開始以為是殺頭前的上路飯,當得知是嘉靖駕崩、獄中人以為海瑞會被提升而提前感情投資時,一向很男人的海瑞竟然放聲大哭。
和他的前輩和後輩比起來,嘉靖還不算太混蛋。儘管他沒有擺脫明代皇帝不喜上朝的通病,而且還曾信用了嚴嵩這樣的馬屁高手。他是想過中興的,也曾做過一些努力,但痼疾沉痾太重,他最終不得不無奈地放下。
所以,當嘉靖看到海瑞的上書時,開始也是氣急敗壞,喝令把海瑞抓起來。但他終於還是沒有,在怒氣稍微平息後,又把奏疏再讀了幾遍。顯然,海瑞的建議說中了他的心事,可惜的是,此時的嘉靖已經年邁,萬事俱頹了,也許他只能在心裡感嘆這樣的逆耳忠言來得太遲了。最終,或許是為了防止輿論的不利,才把海瑞關到監獄,以“兒子詛咒老子”的誹謗罪處以絞刑而不殺。
其實,不僅對皇帝,即使對前後幾位首輔嚴嵩、徐階、張居正,以及安徽籍總督胡宗憲,他一樣敢捋他們的虎鬚。給皇帝上書之前,七品縣官海瑞就曾把負責防禦倭寇重任的總督胡宗憲的兒子抓起來交給他老子。徐階是救過海瑞命的,海瑞後來照樣動他的田產,還弄的老徐打落牙齒往肚裡咽。
這樣的海瑞,在任何朝代,都會被視作忠臣和清官的,而且,任何政權都必須要有這樣的官員來輔佐,哪怕僅僅是點綴以示此政權尚未*透頂,換句話說,他應當是是官員的楷模而被加以膜拜。所以,他很快從六品升至四品。
恰恰,這是海瑞們的不幸。當一個充滿施政朝氣的官員被架成裝飾時,他的政治生命基本走到了盡頭。此後,海瑞雖然也被委以實職,但時間不長,阻力太大。更多的時候,他是以政治裝飾品掛在明王朝的金鑾殿上的。
我常常把海瑞和唐吉訶德作比,他忠實地執行和實踐著儒家對官員執政的教義,黃仁宇先生在《萬曆十五年》中對此作了透闢的分析,“他雖然被人仰慕,但沒有人按照他的榜樣辦事,他的一生體現了一個有教養的讀書人服務於公眾而犧牲自我的精神,但這種精神的實際作用卻至為微薄”。很多時候,海瑞是個孤獨的苦行僧和官場獨行俠,他一方面奉行著自己的信念,一方面挺著信念的長矛向官場的*和碌碌發起一次次挑戰,結果,正如黃仁宇所言“個人道德之長,仍不能補救組織和技術之短”。在龐大而根深蒂固的風車面前,海瑞能得以善終,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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