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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不敢違拗他一句。這是金陵王氣,黯然都收,樓管劫灰,美人塵土。總算一座市隱園,尚依然完好。尚書同了橫波,便在這裡下榻。那橫波本是好事的人,正值三十歲壽誕,自有丁繼之、張燕築幾個舊清客,來供奔走。
還有姐妹行中的李大娘、十娘、王節娘這幾人,替橫波盈盈下拜。尚書本也揮金如土,況且橫波喜歡熱鬧,便乘勢開燈張宴,邀集賓客數十百輩,前來聽戲。老梨園郭長春,親自唱了一出。
接著丁繼之、張燕築及二王郎,串了王母瑤池宴。橫波垂簾命酒,同李大娘等談談舊事,知道葛惠芳跟著孫克鹹入閩了,馬婉容又跟著楊龍友去了,寇白門跟著保國公,也不知存亡死活。
王微波被張獻忠留在營裡,只有卞玉京做了女道士,住在祇陀庵裡。橫波想去邀玉京來一敘,倒是十娘說:“玉京黃絁道服,閉戶清修,他誓不再履塵世,我輩何必去惹他呢!”
橫波道:“正是十孃的養女香君,做了薰風殿女供奉,究竟有無下落?
侯朝宗聽說同高鷂子不合,回河南去了。香君嫁不著朝宗,我叫老爺做媒,替他訪一個佳婿,總要比楊龍友做媒強多呢!“
十娘聽了,嗚咽起來,說香君在杭州西湖出家了,同著童娘娘在一起住。橫波問:“那一個童娘娘?”
十娘道:“他是弘光皇帝的妃子,因為皇帝不認,下在獄裡。到得南京城破,幸虧錦衣衛張老爺救他出來,帶到杭州。他在斷橋旁邊造了水仙庵,招集女修,替周皇后祈福。香君跟了故宮宮女同去的,我也沒法子勸阻她。真叫做江山好改,本性難移。”
大家正在絮絮叨叨的講話,忽然尚書闖了進來,說道:“外面有一個門人嚴姓,新拜浙江監司,逗留門下。我約他來與宴,他堅要進來替夫人上壽,還是允他不允?”
橫波道:“有什麼不允呢?”
道言未了,那嚴姓藍頂補褂,搴簾長跪,捧巵稱:“賤子替夫人把盞。”
這班女客,驚得大家離座,或竟向內房躲避了。橫波不慌不忙,接了酒盞,一飲而盡。那嚴姓後面擁著許多男客,有拍手的,有狂笑的。橫波眨一眨眼,只見紅藍黃白,各樣顏色的頂子。早有一個修髯白麵的人,排眾出來,向尚書道:“我等眾人也要敬夫人三爵。”
橫波認得這人是錢謙益,便整衣穩佩,步出簾來說:“賤妾初度,諸位大人寵臨,已屬非分,那裡敢當賜酒?還是賤妾先敬三爵。”
說罷,有一個前發齊眉,後發披肩的小婢,捧著銀壺,斟了一杯,遞在橫波手裡。下面值席的僕人,把諸客的酒一概斟滿,橫波襝一襝衽,將酒一提便飲。三爵既畢,橫波掀簾進去。唱戲的呈上戲目,點齊了重複開鑼。酒闌歌闕,已是三更天氣。橫渡留著李大娘、十娘住下。約定明早到祇陀庵進香,並與卞玉京談談。橫波卸去嚴妝,只穿著短襦繡褲,腰支輕亞,弓彎纖小,望去不過二十許人。尚書等到客散,也到李大娘、十娘這邊來湊趣。那知這樁祝壽的事,未免小題大做,傳到北京,卻被給事中孫垍齡上了一疏道:龔鼎孳飲酒醉歌,俳優角逐。前在江南,用萬金置妓,名顧眉生,戀戀難割,多為奇寶異珍以悅其心。淫縱之狀,哭笑長安,已置其父母妻孥於度外。今歌飲流連,依然如故。且為該妓稱觴祝壽,糜費巨金。仕宦篙紳,喧呶達旦。故君在殯,更以父喪,虧行天倫,莫此為甚。請飭部察核停格。
這疏上去,攝政王只將尚書降了二級,卻傳諭從速北上。
橫波同著大娘、十娘,自從祇陀庵進香回來,也收拾行裝,準備起程了。卞玉京知道橫波將行,便在庵中設齋餞行,仍舊約了大娘、十娘作陪。酒至半酣,從房裡攜出琴囊,呼小童焚上好香,彈一曲《高山流水》。仙露同潤,清風徐來,十指間拂拂若有云煙的氣。橫波嘆曰:“卞姐如此,我輩真凡胎俗骨矣!”玉京推琴而起,又捧出一部《法華經》來,一片霞光耀人眉宇,仔細看來,覺得比硃砂還要細膩腴潤。橫波便問道:“這是用什麼寫成的?”
玉京道:“貧道自悲身世,深愧蹉跎,要想懺悔罪孽,刺取舌血逐日作為功課。如今供奉起來,為尚書同夫人祈福。”
橫波諸人此時已散坐啜茗,玉京邀三人到雲房隨喜。但見石屏紙帳雅淡異常。四壁掛著畫蘭八幀,婀娜剛健,水墨停勻,款稱玉京道人。橫波道:“卞姐有此畫法,我愧不如。”
玉京道:“這是近年遣悶之作,若比夫人,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橫波看得玉京雖是清雋,深慮難乎為繼。又道:“卞姐這樣便算結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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