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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聽到這一壯麗的美妙旋律那一刻起,世界上現存的一切對她瑪蒂爾德來說都消失了,跟她說話,她不應;母親責備她,她勉強能夠抬眼望望她。她心醉神迷,達到了一種亢奮和激情的狀態,可以和於連幾天以來為她感到的最猛烈的衝動相比。那句格言所用的美妙旋律宛若仙樂,彷彿與她的心境契合無間,佔據了她不曾直接想到於連的那些分分秒秒。由於她喜歡音樂,那天晚上她變得和平時思念於連的德·萊納夫人一樣了。有頭腦的愛情無疑比真正的愛情更具情趣,但是它只有短暫的熱情;它太瞭解自己,不斷地審視自己;它不會把思想引入歧途,它就是靠思想站立起來的。
回到家裡,不管德·拉莫爾夫人說什麼,瑪蒂爾德藉口發燒,在鋼琴上久久她反覆彈奏那段美妙的旋律。她不停地唱使她著迷的那段曲調的歌詞。
這個瘋狂之夜的結果是,他認為她已經戰勝了她的愛情。
(這些文字將給不幸的作者帶來的損害不止一端。冷酷的人會指責他猥褻。他根本不曾侮辱那些在巴黎的客廳裡出風頭的年輕女人,因為他並未假定她們中間有任何一個人可能產生敗壞瑪蒂爾德的性格的那些瘋狂的衝動。這個人物完全出自想象,甚至出自社會習俗之外的想象,而正是這些社會習俗將確保十九世紀文明在所有的世紀中佔據一個如此卓越的地位。
為這個冬季的舞會增添光彩的那些女孩子們,她們缺少的絕不是謹慎。
我也不認為可以指責她們過分地鄙視巨大的財產、車馬、上好的土地和可以保證在社會上得到一個舒舒服服的地位的那一切。她們在這些好處中絕非只看到了厭倦,一般來說,這些東西正是最頑強的慾望追求的目標,如果她們心裡有激情的話,那就是對這些東西的激情。
能為於連這樣有幾分才華的年輕人提供前程的,也絕非愛情,他們緊緊地依附一個小集團,如果小集團發跡,社會上的好東西就紛紛落在他們身上。倒黴的是不屬任何小集團的學者,哪怕很不肯定的小小成功也會受到指責,道德高尚者靠偷盜他而聲名大振。喂,先生,一部小說是沿著大路往來的一面鏡子。它反映到您眼裡的,有時是蔚藍的天空,有時是路上泥潭裡的爛泥。而揹簍裡帶著鏡子的人將被您指責為不道德!他們鏡子照出了汙泥,而您卻指責鏡子!您不如指責有泥潭的大路吧,更不如指責道路檢察官,他聽任積水形成泥潭。
現在我們一致同意,瑪蒂爾德的性格在我們這個既謹慎又道德的時代是不可能有的,我繼續講述這個可愛的姑娘的種種瘋狂,就不怎麼害怕會激起憤慨了。)
第二天整個白天,她都在找機會確認她已戰勝了她那瘋狂的激情。她的主要目的是處處讓於連不喜歡她,然而又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於連太不幸,尤其是太激動,看不破這種如此複雜的愛情詭計,更看不出其中包含的一切對他有利的東西。他反倒成了這種詭計的受害者,也許他的不幸從未如此強烈過。他的行動已經很少受理智的指引,如果有哪位愁眉苦臉的哲人對他說:“趕緊設法利用對您有利的情況吧,在這種巴黎可以見到的有頭腦的愛情中,同一種態度不能持續兩天以上,”他聽了也不會懂。無論他多麼狂熱,他究竟有榮譽感。他的第一個責任是謹慎,他懂。向隨便什麼人討主意,傾訴痛苦,這可能是一種幸福,可以比作一個穿越炎熱沙漠的不幸的人,突然從天上接到一滴冰水。他認識到了危險,生怕遇見冒失的人問他,他會淚如泉湧;於是,他把自己關在房裡。
他看見瑪蒂爾德長時間地在花園裡走來走去;她離去以後,他從樓上下來了。他走到一株玫瑰前,她曾經在那兒摘過一朵花。
夜色陰暗,他可以完全沉浸在不幸之中,不怕被人看見。他覺得很明顯,德·拉莫爾小姐愛上了那些年輕軍宮中的一位,她剛才還跟他們一起說笑呢。她是愛過他,但是她已經知道他很少長處。
“的確,我的長處很少!於連對自己說,深信不疑,”我充其量是個很平常的人,很庸俗,令人生厭,我自己都受不了。“他對他身上所有的優點,對所有他曾經熱烈地愛過的那些東西,厭惡得要死;在這種顛倒的想象的狀態中,他開始用他的想象來判斷人生。這種錯誤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的錯誤。
他有好幾次想到了自殺,那種情景充滿了魅力,就像是美妙舒適的休息;那是獻給沙漠裡快要渴死熱死的可憐人的一杯冰水。
“我的死會加深她對我的鄙視!”他喊道,“我將留下怎樣的回憶啊!”
—個人跌進不幸的最後一道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