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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給他們的書上。德·萊納夫人大膽地採用這種方式向於連道歉,她為此感到幸福,而於連卻因為在書店裡看見那麼多書而感到驚訝。他從未敢進入一個如此世俗的地方,他的心砰砰直跳。他想不到去猜測德·萊納夫人心裡想些什麼,只一心一意地捉摸,像他這樣的學神學的年輕人有什麼辦法能得到其中的幾本。最後他有了一個主意,有可能巧妙地讓德·萊納先生相信,應該把出生在本省的著名貴族的歷史拿來給他的兒子們作法文譯拉丁文的練習材料。經過一個月的精心策劃,他看到這個主意成功了,甚至不久之後,他在和德·萊納先生談話的時候,居然敢提到一個對高貴的市長來說困難得多的行動,即在書店裡訂閱書籍,雖說這等於幫助一個自由黨人發財。德·萊納先生也認為,他大兒子將來進軍校會聽到有人提及某些著作,讓他對這些著作覺得“親眼目睹”過,是明智的,然而於連也看到市長先生死活不肯再進一步。他猜想其中必有不可言明的原因,但是猜不出來。
“我一向認為,先生,”有—天,於連對他說,“一位可敬的貴族,例如萊納家的人,其名字出現在書商的骯髒的登記簿上,是很不合適的。”
德·萊納先生的額頭開朗了。
“對於一個學神學的窮學生來說,”於連繼續說,口氣謙卑了些,“如果人們有朝一日發現他的名字寫在一個出租書籍的書商的登記簿上,這也會是一個很大的汙點。那些自由黨人會指責我借過最下流的書,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在我的名下寫上這些邪惡的書的書名呢。”
但是,於連走入歧途。他看見市長的臉又掛上了困惑和生氣的表情。於連不說話了。他心裡想:“我抓住了這傢伙。”
幾天之後,最大的那個孩子當著德·萊納先生的面,向於連問起《每日新聞》預告過的一本書。
“為了使雅各賓黨找不到任何理由感到得意,”年輕的家庭教師說,“同時又使我能夠解答阿道夫先生的問題,可以讓您府上地位最低的僕人到書店去登記。”
“唔,這個主意不壞,”德·萊納先生說,顯然很高興。
“不過應該明確規定,”於連說,那種嚴肅、近乎惋惜的神情對於一個眼看著期望已久的事情終於成功的人很是合適,“應該明確規定這僕人不得拿任何小說。這些危險的書一旦進入府上,就會腐蝕夫人的女僕和這個僕人本人。”
“您忘了政治性的小冊子,”德·萊納先生傲慢地補充說。他孩子的家庭教師想出的這個巧妙的折衷辦法博得了他的讚賞,不過他不想表現出來。
於連的生活就這樣由一系列細小的談判組成,他很關心它們的成功,遠勝於關心德·萊納夫人對他的偏愛之情,這種感情,只要他願意,就能從她的心裡看出。
他過去一直生活在其中的那種精神狀態,在維裡埃的市長先生家裡又得以延續,在這裡和在他父親的鋸木廠裡一樣,他打心眼兒裡蔑視周圍的人,而自己也遭到他們的憎恨。專區區長、瓦勒諾先主、市長家的其他朋友,每天都對眼前發生的事議論一番,於連從中看出他們的思想多麼不符合事實。一個行動,他覺得可以稱讚,卻恰恰要受到他周圍那些人的譴責。他內心裡總是這樣回答他們:“怎樣的一群惡人啊!”或者“怎樣的一幫蠢人啊:”有趣的是,他雖然那樣地驕傲,卻常常根本不懂他們說些什麼。
他長這麼大,推心置腹地談過話的只老外科軍醫一人而已;他僅有的那一點點見解,不是與波拿巴在義大利的戰役有關,就是與外科手術有關。他年輕,勇敢,喜歡聽關於最痛苦的手術的詳盡敘述,他心想:“我連眉頭都不皺一皺。”
德·萊納夫人第一次試圖跟他談談教育孩子以外的事情,他就大談外科手術,她嚇得臉煞白,求他不要再說下去。
除此之外,於連一無所知。這樣,他跟德·萊納夫人一起生活,遇到兩人獨處的時候,就會出現一種最奇怪的沉默。在客廳裡,無論他的舉止多麼謙卑,她總在他的眼睛裡發現一種精神優越的神氣,所有她家裡來的那些人他都不屑一顧。她若單獨和他在一起,哪怕短短的一刻,她也會看到他明顯地發窘。她感到不安,因為女人的本能告訴她,這種窘迫毫無溫情可言。
於連從老外科軍醫關於他所見過的上流社會的敘述中,得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看法,根據這種看法,在他和女人在一起的場合,只要大家不說話了,他就覺得丟臉,彷彿這沉默是他一個人的錯。在兩人單獨談話的時候,這種感覺更是使人百倍地痛苦。關於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獨處時應該說些什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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